“你干嘛啊？问个路还得花钱？这他妈是什么道理。”胖子不忿，唠叨道，“咱那儿人情都没这么淡，这不成了交易了？”

“别瞎扯。出门在外本来就危险，钱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我觉得这还算好的，你可是不知道，我听说俺有人去即墨打工，到店里买了不少东西才跟老板问路，人家压根都不带搭理他的。”我言传身教，将知道的实例告诉胖子。其实我心中也有不快，但是那人指明了要要这么一条烟，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自我安慰，顺便安慰胖子。

这大同，自古就是游牧民族与中原的要塞地区，辽金时期更是陪都，现如今，大同人大多也多认为自己是内蒙人，性格骄横野蛮。我和胖子本为外地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夹起尾巴做人没坏处，认怂总比出了事强。

听到我那样说，胖子转移了话题，耍赖道：“李晓，你他妈的不够意思啊，你咋还有钱呢？”

“谁跟你家似的，都成地主老财了。我这个普通无产阶级只能留钱救急了。”我早猜到会有这么一出，赶忙搪塞了过去。

胖子见我理亏，得罪进尺，继续耍赖道：“不行，咱找地买两辆自行车，不然我就要累死在路上喽。”

“你这是做好了斗地主的准备了啊！”我也没反对，和胖子商量了一阵，三拐五拐了几圈找了个修自行车的老汉，一番连说带比划之后买了两辆不算破旧的自行车。

“呵，这道理真是到哪都通。你看我说的对吧，买什么新自行车，有买卖就有伤害。便宜、实惠。”我的主意得到印证后越发得意。

原本胖子还说找个商店买新车，在我的再三劝说下，我们找到了个修自行车的修车匠，谈拢价格，从他的库房里骑出了黑货。

胖子还要跟我争理，我便道：“别叨念了。咱们直奔尚云观。”我码足了力气，使着劲朝前踹着车镫子，“来追我啊，看你那小体格子行不行。”尚云观，地处大同市大同县西北。山川小河，景色宜人，只是间小路，煞是难走。若是大多是机耕道也好，越走的偏离了市区，行路越变得坑坑洼洼。走到背在山阴下的小路时，雨水未干，泥泞非常。

和本地人多次打探，这尚云观因有一位上仙而出名，会些风水之术，多帮百姓调理阴宅。也因这位尚云道人，尚云观改换驻地，从起初的破落小观到如今燕山脚下另辟建造的道观，平日里香客不断。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老道选了个好地方。”我一时感慨，品德越高伴随而来的装点就会越发清雅自然。

我和胖子找到这座道观时，夕阳斜挂，红纱一般地光芒将万物笼罩。道观坐落在山腰处，百米长的阶梯彰显着入世的执着和出世的淡漠。

我和胖子将车停到一旁，我对胖子说道：“这个道观，看样子是十方庙。咱俩弄干净点，省的被赶出来。”

“我们是要账的咋还得……”

胖子还没说完我就捂住了他的嘴：“留点口德。我们里那老道给我讲过不少道理，中国人要是有仙，怕就得是他们。少做少说，听我安排。”

我和胖子互相简单收拾了一下，虽然还是依然狼狈，但心到了力不从也实在没有办法。

走上阶梯，道观前果然悬挂钟板，我低声解释道：“道观分十方丛林庙和子孙庙，可以悬挂钟板的则只有十方丛林庙和子孙丛林庙。这是挂单道人或是香客能不能进出的准则。”

胖子挠了挠脑袋：“你都把我绕糊涂了……道士还有那么多讲头呢？”

“不光如此呢。道教又分正一教和全真教。全真教立派于金末，北宋末年、南宋初期，主修内、外丹，不结婚、不食荤、束发面须、着道装门内修行。历史上着名的王重阳，自终南山创派全真教，就有北宗之称，南宗则是张伯端一系。正一派又叫五斗米道，讲究就没那么多了，结婚生子、不忌口舌、着装也可随意，元朝时就成了上清派、灵宝派、天师道等的总称。以天师道、龙虎宗为中心的火居道士，以降神驱鬼、祈福禳灾的符箓活动为生，元成宗时，张天师张与材成了正一教主，主领茅山、阁皂山、龙虎山三山符箓。”

我正向胖子解释着，高处传来一道声音：“无量天尊。施主对我教颇有了解，还请入观。”

那道人头戴戴月冠，身穿青蓝色道袍，双手持子午诀，向我们遥遥失礼。

子午诀右手拇指掐本手中指尖为午诀左手拇指从右手虎口插入，按在右手无名指指根处为子诀。这礼仪施的得体，也颇为讲究。

我赶忙作揖：“仙长，小子这厢有礼了。”我扯了扯胖子，胖子也有样学样地还了一礼。

那道人走下阶梯，稳重如山，青衣飘飘，确有出尘脱俗之感。

“二位施主，昨日高功便道有贵客将临，我便在此恭候，不想隔了一日，施主可还安好。”

我赶忙躬身再拜：“劳烦挂念，得仙师挂念，小子不胜荣幸。”

“高功告我二位施主相貌，便在此等候。俗家之事先做不提，待吃了斋饭我领二位施主上山。高功居草庐，多年未出，只是提及此事予我照应一二。”

这道人比我和胖子还小上几岁，脸色红润。我端详了这位道人几眼，心中稍安，便问道：“仙长童道修满，入得全真，可喜可贺。”

“无量天尊。”这道人再次向我施礼，“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我常听里的老道士背咏，听得出，但是也了解不深，“我也只是看仙长打扮，又观仙长长相才猜测出一二，惭愧。”

“施主谦虚。听施主言语必定有我派方士与施主有旧，与我派即是有缘。我观供奉纯阳孚佑帝君，不如跟我前去奉香。”道人淡淡一笑，做出了请的手势。

“纯阳孚佑帝君是……”胖子咬着我的耳根问道。

我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点了点头：“纯阳真人的故事在太行山处广为流传，要拜。仙长稍等。”我蹲下身将裤脚拉住，朝上扁了几下，又喊着胖子学样，收拾妥当才和道士一同上山。

仙家重地最恶衣衫不整，锁紧手脚衣袖是为了不掉落汗毛污了宝地。与这道人攀谈的几句话里，我就听出了奇异处，多做些总比不做显得恭敬。

迈上阶梯顶，道观传统的宫殿建筑映入眼帘。一株古树自悬崖破石生长，悬在门前，好一副仙家景象。

我和胖子被道人领着予吕洞宾上香，之后吃了素斋。稍晚时被他从小路引上山的更高处。

一处茅草屋前，道士侍奉在外向屋内询问，不多时传出回音，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打开庐门迎向了我：“无量天尊，百年弹指一挥，施主你终于来了。”

小道士对这老者匍匐行礼，我和胖子借着烛火对那老道人鞠了一躬。

这老道人头戴庄子巾，穿了一身素衣。

“来，跟我进来。”老道人拉住我的手，很是亲近。他把我和胖子带入草庐。

进了屋，除了书香古卷和一张木床再不见多余的东西，我不由想起一个词青镫黄卷。这才是一个远离尘世的持戒者该有的样子。

老道人安排我俩坐下，转身泡茶，娓娓道来：“无量天尊。近日我总与你梦中相见，知你被困八门阵中，想来有惊无险。”

胖子与我都很诧异，对望了一眼，我道：“仙师通天彻地，对我的经历也有了解？”

“不是甚解。”他回转过身，奉给我两人一人一杯茶水，坐在了蒲团上，看着我，目光柔和，“我与你有四辈的渊源。论道理还是俗世，你将银票予我，我将没奈何的藏处予你。”

我小心地掏出油纸包，揭开将银票取出，递给了老道人。这老道人声称与我有四辈人的交情，想来他也有一百多岁了，但是细观他的体貌、神态，却只是个耳顺之年的老者。出于礼貌和尊重，我和胖子默默等待着老道人说话。

老道人接过银票，口中叨念有词：“假道斟国查宝。谨防假票冒取，勿忘细观书章。堪笑世情薄，天道最公平，昧心图自利，阴谋害他人，善恶终有报，到时必分明。生客多查看，斟酌而后行。国宝流通。是了，三月七日取，六万四千两。”

“怎么吟起诗了？还一段一段的。”胖子咬着我的耳朵询问道。

我摊了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老道人笑了笑，将银票顺手撕作几节。

我一瞬间就蒙了，这是要赖账啊。我站起身就要发作，那老道人伸出手向下压了压，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说道：“小朋友，晋商的信誉还是可靠的，你不要急。我刚才说的是银票上的押密，假道斟国查宝与正文相对，明日我便叫小徒思静带你们去取。不过……”

“不过什么？”我追问道。

“不过那四口大箱子你们真不好带走。”

“四个箱子？我们要你箱子干嘛？”胖子也急道。

“非也，非也。”老道士摆了摆手，“我是说箱中的东西。你们要带走十分困难，若不然就做足打算再来取。你们运出了这四口箱子，只能徒添是非。倒不如你们取了东西，日后想取时再来便是。”

我顿时一惊，这道士怎么知道里面还藏了隐秘……

老道人神色笃定，收起了我俩的茶杯：“金燕飞出太行山，地下八阵藏玉砖。有狐追行多作怪，养狗利己把事圆。途生是非十六命，算是巧合道自然。东渡岛国觅长生，今生落定报应全。”

“你说什么？”我站起身，眼中闪烁着惊恐，这老道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仙师，请再说一遍。”

“无量天尊，二位施主请回。业障已了，我修持的量力也当圆满了。”老道人盘腿坐上蒲团，双手抱阴阳，阖眼云游。

见状，我不敢再做叨扰，拉过胖子走出屋子，对小道士说道：“仙长，麻烦让我们留宿一夜。”

“好。随我回观内罢。明日清晨我带你们去取东西。入夜山风渐，山路难行，二位施主小心足下。”

回到了观内，小道士把我俩安排在了客房。我和胖子本就是借宿，也不算实打实地斋客，吹了蜡烛便小声探讨起了对于那个老道士的说法的看法。最终，抵不过绵绵不绝地困意，我和胖子竟说着话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早早地，小道士就催促我们起床。下山途中正碰上不少香客上山，这些香客无不诧异地观望起我们三人。

到了山底，我和胖子的自行车还完好的放在远处。小道士从山坳里也骑出了一辆自行车，挥手道：“无量天尊，二位施主跟我来。”

“嘿，道士也骑自行车啊。”胖子低声跟我扯道。

我嗔了胖子一声：“废话。王重阳的徒弟，全真七子之一的丘处机，74岁高龄跋山涉水3万5千多里路去见成吉思汗，难道是走着去的？”

小道士放缓了速度，听到我俩对话，插口道：“元史中记载，仙师长春子携弟子十八人赴成吉思汗之约。成吉思汗问战事，仙师答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人成吉思汗问治国，仙师答敬天爱民为本问长生，仙师告以清心寡欲为要。三问三答，成吉思汗不敢再叫仙师名讳，只称神仙，赐予他虎符、玺书。清乾隆皇帝对丘处机劝成吉思汗止杀一事十分佩服，为其撰联曰：万古长生，不用餐霞求秘诀一言止杀，始知济世有奇功。南怀瑾曾经说过：每当社会无可救药的时候，总是道家出来拨乱反正。每每人世有难，总是道教救世，积积救护衆生，不取分文，功成身退。”小道士脸上显出了一抹傲然，对自己的信仰坚定而执着。

胖子求饶，道：“我就是好奇而已……要是哪天汽车普及了，人人家里都有，那时候道士是不是也要出门开汽车了？”

“追寻本心。若是对的，怎么不行？”小道士根基未稳，一时竟和胖子争执了起来。

“好几十万一辆车，你们买得起吗？”胖子一时脱口，诡辩道。

小道士一时语塞，但也不服输：“师长有云，修道修的是心。俗世浮华，我们不争。如果你们要来求我们，开着车来接我也能座，为什么一定要买？你有不是我有，我修心，不需要那些。”

“他人修口不修心，我人修心不修口。你俩就别吵了。”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唐突了，转念一想济公传里也并非全是佛家思想，也没再做解释，圆回这句话。

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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