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因为当年和狼的一战惧怕了。而这时,这些昔日的敌人,来者为何?是小虎的朋友,还是父亲的敌人?是来帮我们的,还是来?
小虎独自一狼挡在了前面。有几只胆大的犲狗逼了上来,都被它唬退了。
约二十分钟过去了。在四周的山脊上,我感觉到了无数只眼睛在盯着我们。再看看对面的犲狗,它们也感受到了身后的危险,纷纷调转了头,紧张地四处张望着。
小虎看到包围圈外的狼,兴奋地再次嚎叫,似乎那些就是它的伙伴?就是它的援军。
外围的狼群将犲狗群团团围住。在今天的战场上,所有的战斗单位形成了圆圈式的阵型。
在我看来,外围的狼群既然和小虎呼应着,那应该就是我们的援军,所以我握拐杖的手更加有劲了。
而父亲却不同,在他的眼里,除了他的儿子和小虎童鞋,外围的全都是敌人,狗群,还有现在的狼群。他紧紧靠着树干,将我捡回来的十来支箭放在身旁,大声叫我向他靠拢。
我和小虎在一起,现在离父亲有两三米的距离。
狼群的包围圈在缩小。狗群面对着比自己更凶猛的对手,一下就失去了协同作战的优势,纷纷瞄准狼群之间的空隙,企图独自突围逃命。
现在我和小虎的守势变成了攻势。小虎前半身突然俯卧下来,前爪刨着地,嘴里发出了我听到第二大声的狼嚎。
外围的狼群仿佛听到了进攻的号角,缓慢的围进速度一下变成了冲锋的姿态,朝着狗群冲了进去。刹那间,狗叫狼嚎响彻整个山谷,一场狼狗恶战就在我的面前上演。
从小虎加入了战斗行列,我和父亲这对战争的始作俑者一下就成了观摩队员。我兀自握着那根拐杖僵在原地,根本就帮不上手。
战斗进行中。又一只犲狗,狼队员没有来得及照顾的犲狗,趁乱趁我不注意,又向我扑了过来——,也许,它是想在死前能把肚子填饱,好歹做个饱死鬼。
唉,我这招狗的命啊。事后我总结过一句话:人善被狗欺,人弱被狗骑。这不,这一仗下来,几乎所有的犲狗先锋还是犲狗后卫,最先都是奔我而来。
一只犲狗已经扑到了我的跟前,这会儿,它是直冲着我的脖子而来。对方的目的很明确,第一时间解决掉我。你说,我,是哭呢,还是哭呢?
哭有个屁用,保不成我连声音都还没有哼出来,就成了犲狗的腹中餐。
父亲眼睁睁看到这一幕,他手里搭起弓箭,嘴里大喊:“躲开——”
“开”字还有尾音,他手里的箭就呼啸着向我飞了过来。
说来也巧,接下来的故事有点像我前面讲过的我第一次狩猎时候射的野兔,结果大家都知道,兔子没射到,射到了兔子后面的山鸡。
今天也一样,父亲的箭是向我飞了过来,就擦着我的肩飞了过来,因为犲狗的头就快接近我的脖子了。
箭,是射到犲狗身上,可箭还同时射中了另外一个东西——狼,当然不是我的头。
犲狗攻击我的那一刻,一头狼也跃了起来,直接扑向犲狗,算是解救我吧。可父亲出了弦的箭是收不回来的,一箭射穿了犲狗的脖子,可箭尖又一次落在了救我的狼身上。
这就是巧合,这也解释了当年我首战射山鸡的传说,原来,我们家连射箭和巧合都有遗传。
受伤的狼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偏头看向父亲,眼里发出冷冷的光,随后带着身上的箭投入到了战斗当中。
这狼的眼光我太熟悉了。小虎当年被父亲撵出门时回头看我们的目光就和这狼的目光一模一样,冷峻,逼人。
狼与狗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即使还是有几只犲狗侥幸逃脱,但大部分的犲狗都倒在了狼牙下。
清点战场。一地犲狗,还有几只跛腿的狼。
小虎站在我的身前,面对着狼群发出低沉的吼声,狼群迅速列成一列横队,像极了一名班长在集合队伍,要是我和小虎换个位置,我估计会下达一个命令:立正,同志们辛苦了!当然,狼就是狼,即使小虎给我这个机会,它们也不会回应:为人民服务!
狼群列队完毕,小虎踱步开始检阅着每一头狼。
在受伤的狼面前,小虎会用舌头舔舔对方的伤口,然后用头顶一顶对方的头,算是给予抚慰。
当小虎检阅到那头狼,看到父亲的箭仍然还插在狼身上的时候,小虎百思不得其解,停顿了两分钟后,突然将目光投向父亲,眼里的冷光开始变化,慢慢的,我察觉到,这目光里透着敌意。
父亲看到小虎的眼神,明白小虎误会了自己,左手使劲的撑着地,右手伸向小虎的方向摇着,仿佛在说:不是这样的,小虎,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是我误伤了它。
看到这尴尬的一幕,我走过去抱着小虎的头,用衣袖擦着它头上的伤口,算是给父亲和小虎圆场。
检阅完了队伍,小虎又一次低吼了一声,狼群随即四散,消失在了森林里,其中,包括那只中箭的狼。小虎的这声低吼,像极了一个口令:解散——
我和小虎叙了一会儿的旧,想让小虎跟我们回家去,可小虎摇了一下头,看了一眼父亲,随即也一同消失在了森林里。
小虎的身影刚刚消失,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大声地对着小虎消失的森林喊到:
“小虎,小虎,回来,箭——”
刚才忙着和小虎叙旧,忘记了插在狼身上的那支箭还没有取出来,那箭是父亲的,那箭是喂了毒的……
前面说过,父亲的箭是喂了毒的,A类毒,必须要用B类毒才能解,否则,它就会在七步之内毙命,当然,也可能是上百步。
小虎的伙伴带着父亲还没有来得及消毒的箭就消失在了森林里。而且,小虎还怀疑是父亲射伤了它的同伴。
小虎和队友们的出现,拯救了我和父亲。看得出来,它感念我们的恩情。
看小虎那下口令的姿态,它一定是狼王,最起码也是个中层干部。它和伙伴们的战斗队形和狠劲,但凡看过战斗故事片的童鞋都有印象,这哪里是群动物,这活脱脱就是一帮特种兵。
特种兵消失在了森林里。我们来不及打扫战场,父亲让我收拾了一些散落的箭,我用尽吃奶的力气装模作样地斜扛着父亲往回走。父亲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
“箭还没有消毒,它会死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父亲知道我和小虎的关系好,极力想向我解释。其实,这哪里需要解释,父亲的箭也是为了救他的亲儿子。
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家里的炊烟。
母亲见到了上阵后的父子兵,再看看父亲还在流血的伤口,她脸上的表情比当年见到父亲和爷爷回来时候的表情还要惊恐和悲痛,她的嘴里喃喃的念叨着:“这是怎么弄的啊,出门还好好的。”
当母亲用双手接下我肩膀上父亲的手臂时,我双膝酸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也许,我身上扛起的是父亲的身躯,可在我心里扛起的,就是我未来的生活。谁叫咱就出生在这个穷山沟里,谁叫咱出生就是个猎户。
我们家经历了两场大仗。一场是父亲和爷爷的狼群遭遇战。结果,父亲和爷爷在与狼群的战斗中两败俱伤,爷爷因此而驾鹤西去。而这一场,是我和父亲的犲狗遭遇战。
估计还是当年那群狼,那群当年的敌人,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救了我和父亲。战场里戏剧性的变化,一切都是因为有小虎。
伤筋动骨一百天,父亲整整养了三个月。
从小就跟畜生猛兽打交道的父亲,人生中遭遇了两次狼都是死里逃生。大难不死,我们肯定会有后福。
我这人天生一副乐天阳光派,经常自欺欺人。那么大的一场战斗,要不是没有小虎,咱家父子肯定双双战亡。然而,伤疤都还没有好,就忘记了痛。这不,父亲才刚刚痊愈,我就耐不住寂寞,又缠着父亲出去打猎了。
其实,主要是想小虎了。上次携手一战,战出了威风,战出了友谊,战出了团结。
更重要的是,那匹受伤的狼怎么样了,是已毒发身亡?还是侥幸活了下来?虽然最后一种可能几乎为零,但礼尚往来,人家帮了我们,我们也应该去看望人家。
没想到,父亲很爽快地答应我出去走走,说,就走走,逛一圈就回来了。
他带上了匕首和弓箭,而我只能带上一把马刀。俺的弓箭遗失在了上次的战场上,还没有来得及找回来。
每每想起这件事,我就窝火,作为一名解放军战士,哦,不,作为一名未来可能成功的猎人,伟大的森林王子(姐姐给起的名,她说自己是公主),首次战斗竟然就丢失了自己的武器,而且是爷爷唯一留给我的东西,真是失败,希望这次我能把它找回来。
自从上次战场回来,父亲好像又很少说话了。
我知道他心里有事,就这次出行,他说就走走,其实,我知道是为什么,知父莫如子,小虎队员的箭伤和小虎看父亲的眼神,一直是父亲的心结。
可奇怪的是,父亲出门的时候,又披上了他的狼皮褂子。当然,我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想着这个季节天还是冷的,所以,估计连母亲也不会觉得奇怪。
走吧。要知道,牛郎不出去放牛,是不会遇到织女的;织女不出去洗澡,是成就不了一段佳话的;猎人不出去打猎,是肯定会饿肚皮的。就这样,我们又走进了森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