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师父和乔三爷说话的时候,我悄悄看了看乔三爷的脸,此时的乔三爷看起来特别正常,眼神一点也不空洞。
师父和乔三爷的样子为什么会在进入胡同以后发生变化,对于那时的我来说,的确是个解不开的谜团。后来也是师父告诉我,我之所以觉得他们俩面容怪异,是因为鬼物身上的怨气影响了我的心智。
一旦被这样的怨气扰了心神,再看身边的人,个个都像鬼。
多亏当时师父将一道念力催入我的灵台,切断了我和怨气之间的联系,才让我从恐惧中解脱出来。
这时又听乔三爷感慨道:“姓周的到底什么来头,他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儿修为,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符箓?”
师父指了指院门:“看到门上那张符箓了吗,那应该是净衣谷做的驱邪符,像这样的符箓,只能在一些稍微大一些的宗门里找到。还有他手里的八卦盘、身上的云丝道袍,这些东西,都不该出现在一个江湖神棍手里。”
乔三爷点头道:“你说,这些东西,到底是谁给他的?”
“不管是谁给他的,都会紧紧盯住他的行踪,如果他见财起意,一声不吭就带着这些东西跑了,给他东西的人可就亏大了。”
“我明白了,今天晚上在镇子外接应他的人,也就是一直监视他的人。”
也就在乔三爷刚把话说完的档口,我师父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猛地一愣,接着便快速扭头,朝着院门口掠了一眼,乔三爷的视线也在同一时间瞥了过去。
见他们两个都往那看,我也望了过去,这才发现门上的天师符已经不见了。
就听乔三爷问我师父:“老杜,你看见了吗?”
师父摇头:“没看清,只看到一个影子。”
可惜我视线转得慢,连师父说得“影子”都没看见,刚才我把视线打在院门上的时候,就只能看到光秃秃的门板了。
乔三爷面有疑色:“如果那东西是个邪物,为何它能将天师符揭走?”
师父紧蹙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好半天他也没回应乔三爷的问题,只是闷闷说一声:“我回家拿点东西。”,然后就拉着我出了院子。
我能感觉出来,师父的心情好像有点沉重,可我不知道这又是为什么。
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师父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我以为自己永远也看不透他。
回到家以后,师父从木箱子里拿出六七张灵符、一根白蜡烛、两把篾香,又取出我先前见过的铁尺和软剑,拿个干净的黄布将它们裹起来系成包袱,之后便又带着我回到了那个幽深的胡同。
一直等到正午眼看就要来临的时辰,师父才招呼了乔三爷,将那个被鬼上身的女人连同铁椅子一起抬进屋里。
拆椅子的时候,乔三爷发现用来铺地的砖头下面事先就埋好了钢板,要不然椅子腿也无法直接焊在砖地上。
可不管是院子里还是在周道长身上,都没有看到焊接用的工具。
听乔三爷那意思,钢板肯定是周道长来之前就已经埋下了,椅子也是事先焊好的,而且椅子扶手的朝向也有些古怪。
师父好像一早就留意到了这些细节,乔三爷说起来时候,他丝毫没有表现出惊讶。
相比于院子里出现的异常,师父更关心的,是这条老胡同本身。
出乎意料的是,乔三爷早前就让人调查过这个胡同,因为姓卢的土夫子业住在这里,他的家,就在整个胡同最为幽深的尽头。
听乔三爷说,这个巷子里原本住满了人,直到姓卢的将手炉带回家,原本安宁的胡同里就怪事不断,大多数住户都被吓怕了,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搬走。
被鬼上身的这个女人情况比较特殊,前两年她男人惨死,她受不了打击,精神出了点毛病,并因此失去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加上也没有什么亲人愿意接济她,一是没钱搬走,二是就算搬出去也没地方投靠,只能继续待在这里。
最奇怪的是,胡同里的人都或多或少碰上了一些怪事儿,唯独那个姓卢的,家里藏着手炉,却一点事都没有。
听着乔三爷的话,师父就在不停地皱眉头。
后来师父又问起,为什么今天在巷子里没见到那个姓卢的。
乔三爷的解释是,卢家夫妻二人在镇上开了一家五金店,正常营业到晚上六点多,关了店门姓卢的才回来,他儿子今年刚上学前班,四点半他老婆先接孩子回家做饭。
说到最后,乔三爷露出一脸不屑的样子:“他那个店,明面上是个五金店,其实就是专门销赃冥货的。”
师父随口一问:“盗墓的事儿,他老婆也参与了?”
“那倒没有,不过我寻摸着,她多少应该知道自己丈夫是干什么的。”
师父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有种感觉,在乔三爷说话的师父,师父一直在不停地思考着什么,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把心里的想法全都拿出来和人探讨的人,至于他究竟在考虑什么,我也猜不透。
正午的时候,师父关上了院门,太阳开始偏西,他又把门打开,等到天色隐约开始变暗的时候,他又将门给关上了,而且这一次还特意在外头给门上了锁,又翻墙头回到院子里。
看着师父的种种举动,我心里别提多好奇了,可午前师父就叮嘱过我,不论他接下来做了什么,我都不能多问,还说这是口忌,说什么,我问得太多,阳气散得就多,要是阳气散出去两成以上,晚上的事儿就不好办了。
以至于除了中午吃饭,以及下午偶尔喝几口水之外,我连嘴都敢没张一下。
师父锁好门后不久,胡同里就传来了第一阵脚步声,日落西山,天色几乎完全暗下来的时候,胡同中又传来了第二阵脚步声。
后面这阵脚步声还在院门口稍微停留了一下,但也没停留太久,过了小片刻,它就渐行渐远了。
一直到第二阵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胡同深处,师父才迅速回到屋子里。
他先从黄布包袱里拿出一根蜡烛放在屋子的西北角,又一个人将坐在铁椅子上的女人搬到屋中央,最后摸出铁尺,将尺子的一头扎进了窗户缝里。
收拾完这些,师父便快速拉着我回到院子里,还在我的额头上贴了一张符箓。
我很想问师父,为什么要在我脑门上贴这种东西,把我的视线都挡住了一半,可又想起师父先前说的“口忌”,只能生生把刚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