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29章 秦少公子(四)(1 / 1)风幽琰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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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竟然提前离开了公输附此案还悬而未决。

因泰山封禅,书同文一策暂时搁置。胡毋敬领旨将赵高李斯及程邈已经删改修整的隶书小篆等分别整理交给了书官保存。

姜晨在西苑学过内师所授固定的春秋之史,观完李斯赵高等人的大作,才被太傅从学馆放出来蒙毅正好匆匆而来。他是专门来到西苑的。

西苑远离皇宫是建在山腰上的宫宇,离议事的东殿有些距离,蒙毅有事也应该去找公子扶苏此次前来西苑想必,是之前刺杀一案,即将得到结果。

是嬴政考校的由扶苏独自做出的结果。

“少公子。”他张口就唤了姜晨一句。

“……”

他四下一望,“将闾公子现在何处”

姜晨还未做答,将闾从后方青石板的小路追来“这里这里”

蒙毅:“如此便好。”他走了两步带路“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将闾微愣。见姜晨己一言不发跟随,只好按下心中疑惑,也跟了上去。

东偏殿之中,已站了不少人物。众人原来一致盯着扶苏,此刻蒙毅带二人进来当刻吸引了众人目光。

“不是人传长公子扶苏与少公子胡亥不和”有人悄悄问了这样一句。若是如此,处置公输附又怎会叫来十八公子胡亥还有这个六公子将闾。

立刻有声音回答,“谁说的?赵高说的?哼!风言风语,叫陛下知道,诽议宫闱,居心不良,到时必判你黥流之刑。”

“啊,老朽糊涂,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公子扶苏素来仁善敦厚,友爱弟兄,何来不合之言?”

扶苏头一次冷着脸,没有在意底下众人言语,盯着底下跪着的公输附。

他看到门口进来的人时,神色一缓,“将闾,胡亥。”抬手示意二人坐下。

两人在蒙散牵引下,走到左侧,蒙恬却并未落座,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此人名为公输附。扶苏公子将其从北胡手中救下,并向陛下举荐为司工。可谓深恩。当日扶苏公子打算带少公子出宫游玩,为此人所知,其立刻联合昔日鲁地王族,定下暗杀毒计。扶苏公子得陛下另有重托,临时取消此事。却不想将闾公子又一时兴起,贼人认错目标,是以刺杀两位公子。但两位公子上天保佑,有惊无险。今日长公子召集各位在此,便是想问问各位,公输附此人,当如何处置。”

众人神色各异。

这究竟是公子扶苏真心征询意见,还是说他在试探臣子亲秦还是亲近原籍?或者扶苏是在测试他们支持他还是偏向其他,比如说将闾公子胡亥公子?

若要保下公输附,岂不就是同情公输附爱国情怀。可若不保,公输附目前还是扶苏的人,不保他会不会被以为是站了胡亥将闾的阵营。

公子扶苏虽号称仁善,但他毕竟是将要为王之人。此答案一定要慎之又慎才是。

这当真算是一件难题了。

稍有不查,得罪人都不可知。

因着犹豫不决,一时间倒变得沉默了。

将闾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摸不透扶苏的心思。

姜晨倒是看得清楚。这仅仅就是扶苏犹豫,在仁与法之间徘徊,无法决断,因此才希望再听听他人的意见罢了。

扶苏的心思,向来简单,没有太多的曲折,以太过复杂的想法揣测他,反倒庸人自扰。

他不像是嬴政,坚定法治。此子一心尚儒学,希望以仁义治天下。但事实上,却不是什么人都有论语中所言自律的品德。

有关于法家商君申不害韩非子中,法,术,势三篇,他的权谋与御下之策,尚有欠缺。

“诸位难道没有话说?”

一位年有四十,穿着大袖深衣,头发黑白参差,神情肃穆,一举一动就如同礼的化身的大夫站了出来,刻板无比,他避席起身,先是深深一拜,示意对王孙的恭敬后,才道,“先贤以仁政治国。昔者尧舜,皆以其德行使得万民归附,刺杀之事从来闻所未闻。臣窃以为,今之事,公子应自省其身,而并非先责罚公输司工。”

孔鲋,时任秦少傅一职,孔丘第九代孙,如今儒家嫡系掌门人。

扶苏点点头,“孔少傅所言有理。只是扶苏再三思索,实在不明有何失德之处,竟使得公输附联合鲁之旧人设计相杀。”

跪在地上的公输附闻言更为沉默。

并非扶苏有何不妥,而是秦皇陛下他不妥之处太多。可是他们杀不了嬴政,就决定闹一出父债子偿而已。

他本不同意。旧友百般相问,他终于一时糊涂……

孔鲋犹犹豫豫,又不敢直言。现今稳坐帝位的这位皇帝,有多么残暴,那简直令人闻风丧胆。当初就那份逐客令,都能窥见几分他如今独断狠辣的心性。

北筑长城,南修驰道,建阿房宫,造始皇陵,无一不是征用百万民众。此中凡有逃匿,通通处以黥流之刑。

如此严苛之法,怎能不引得民怨沸腾?

他们真是不懂。陛下他建造阿房宫,修缮陵墓便也罢了,他们还能认为是这个皇帝贪图享乐。可是北方修筑长城,真的有必要吗?简直劳民伤财。

北胡不过与东南蛮夷之族一样,皆是不受教化的愚民,成不了大气候,陛下又何必为此而忧心。

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下座而立的士子都不言语,扶苏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当乃在座诸位谨记之事,何以如今不思报我大秦,却要伤害秦之公子,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之目的!”

此话放在嬴政口中,算是轻言,可是放在一向温和有礼的扶苏口中,却已是极为严重。看来此次六国将目标误放在将闾胡亥身上,令这位未来的储君恼怒了。

正因为扶苏崇尚儒学,才极为重礼仁义。他对于自己的父亲,尊重有加,对于自己的兄弟,同样友爱非常。若是刺杀之事针对扶苏,他或可置之一笑,但此时殃及兄弟,这让扶苏不可容忍。

孔鲋争论道,“长公子此言差矣。何谓不可告人。陛下执着于郡县之治,本就有违礼治。当初成汤诛桀,武王伐纣,乃顺应天时。周乃礼乐之邦,分封诸侯,以顺应人心。今陛下一统,却不思效仿旧治,分封诸侯,重兴礼乐,一意孤行实施郡县之制,不安六国遗民,甚至在五年前迫使王绾丞相卸职荣归故里……”

“……”

姜晨难得会有看不惯的人。这位言之凿凿的儒学之后,偏偏在此时成为一个。姜晨冷眼相对,眼见着对方所言牵涉愈广,不知所谓,姜晨一言不发,任人发言,只待嬴政归来,届时又是好戏一场。

将闾没有姜晨的好耐性,听不下去了,起身打断孔鲋的话道,“分封诸侯?今日分封,皆为弟兄,焉知来日如何?少傅言之凿凿。岂不知七百年前,七国本也是同胞兄弟。那么这近百年来征战不休者,又是何人?”

“少傅如今为分封之事,言辞恳切无比,百年之后,秦若变乱,阁下一个死人,还想要用儒家礼义去约束后人?此言狼子野心!焉知尊驾不是六国间客?”

他的话可谓相当不客气。孔鲋脸色难看,却不好跟着王室计较,噎了半天,道,“此言诛心也!无知!”眼见见另外一个遇刺的公子坐在一边,分毫没有参与之意,“何以不闻少公子之意?若是依照秦法处死公输先生,难道少公子忍心让兄长背负残忍无情之名?”

明明并未打算牵涉其中。却有人如此不识抬举。

姜晨眉眼微弯,出言却不像是他的表情那般无害,终于起身,“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何为残忍?何为无情?”

他又幽幽加了一句,“内史所言之意,究竟是说秦律残忍,还是说尚法的当今陛下无情?”

他问的云淡风轻,但言语之中,已然没有再留下后路。就像他从前所做的一样,一旦出手,就没有余地。无论对他人,还是对自己。

牵涉到嬴政,孔鲋的脸色瞬间苍白了。

除却早已习惯苛法的秦人,六国何人不说嬴政残忍?何人不说嬴政无情?只是,没有一人敢直言指责。因为嬴政的品性不像是扶苏如此容忍,秦律也不崇尚妄议朝政。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此话绝不是说说而已。

“少公子…少公子此言差矣。请不要曲解臣的意思。”

“哦?”

“那敢问太傅大人,所言何意啊?”

“我、我、臣……”此子一语戳破他们想说又不敢说的最深的心思,如此直白和不留情面,孔鲋一时呐呐无言,“臣只是……”

似乎怎么作答,都是错误。

能说担忧扶苏佳名吗?焉知此子会否再问公子佳名,儒家是否认为帝王恶名?到时岂非更加危险。孔少傅决定沉默不答。

姜晨却未打算放过他,“少傅姓孔?莫不是孔氏丘之后?”

“孔丘离鲁,周游列国,己国积弱,不思强国,却要寄期望于敌人明理。可笑至极!”

“天下有道,能者居之。非如此,成汤岂敢征夏,姬发安能伐商?本就是末帝无能,致使山河尽失。少傅尊成汤为王道,尊周为天子,今六国尽灭于秦,阁下为何不说乃是秦顺应地利天时,为天子王道。”

“莫非成王败寇,尽皆由你儒门一家之言?”

“小儿无礼!”他言里言外讽刺孔氏先祖,孔鲋都要吹胡子瞪眼了,“……长公子,此乃朝会重地,岂能容童子肆意放言。还请让小公子退下。”

能者?天下唯有仁者居之。唯有树仁义,复礼乐,教化万民,才是王道。

孔鲋不是不会辩,可一旦针对七国问题,他不能辩。难道要引经据典地说,秦有失王道,穷兵黩武,统一六国有错吗?一旦他如此回答,按照嬴政的脾气,公输附还没事,他就要先入黄泉了。

将闾微微皱眉,“少傅一向以礼要求众人。今日在此,乃是秦十八公子胡亥,同在此处,皆为朝臣,少傅出口便是幼子,小儿,对皇室不敬至此,又何以言明理守礼?”

扶苏神色平静,“胡亥虽年幼,言辞却条理分明,为何要驱走他?扶苏并不想因为郡县之事与少傅为难。若是少傅有疑,当可等待父王归来,亲自与他相提。”

将闾道,“长兄所言甚是。何况,秦诸公子对于分封之事不感兴趣,一日为秦之臣子,终身即是。所谓诸侯之位,秦之公子尚不言分封,阁下又为何如此急切?莫非如六国一般,裂土分国,就是少傅希望看到的?”

五年前就秦行使郡县或分封之事,已进行过一次朝会大辩。当时扶苏及众公子也都参与其中。王绾李斯论辩依旧历历在目,最终父皇力排众议,坚持推行郡县制度。原本以为此事已经完结,郡县制实施五年,天下大治,众人再无话可说。今日一看,他们并非不说,只是不敢在父皇面前再说罢了。

还是有不少人,期望回归周朝诸侯分治之时。

扶苏暗自皱眉,看到底下冷眼旁观还一副泰然不惊模样的公输附,略一思索,令人解开了他的束缚。

公输附微愣,站起身来。

“公输先生。你我二人忘年之交。只可惜此事出现,扶苏明白,你我并非同道之人。今日放你离去,全我二人昔日之谊。来日相见,若不为友,便是国仇。”他站起身,拱手一拜,“望自珍重。”

公输附仿佛是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跪下来行了大礼,缓缓退出了大殿。

作者有话要说:姜晨:又跟我谈桀纣。冷笑

作者表示:你哥就是你哥,吵架打架都是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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