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中原武林风波不静。
当武林和朝廷扯上关系的时候总是难以平静的。
这两个本该分离的存在,现下却如两道飓风交缠在一起,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而陆小凤还站在风口。
太平王世子向皇上推荐陆小凤做御前侍卫。
皇帝同意了。
江湖的人都知道一旦陆小凤做了御前侍卫,紫禁城八百禁军就都可以回家种田了。
虽然略显夸张但足以说明陆小凤的能力。
可是陆小凤的脾气,认识他的人也都多多少少清楚。
他这样的人,一个浪子,绝忍受不了囿于禁城的无趣。那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姜晨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记得江沙曼似是用这样一句话描述陆小凤说他是翱翔九天的凤凰。
翱翔九天的凤又如何会选择去紫禁城做个小小侍卫。
哪怕是个普通江湖人也不太能忍受那里繁琐的规矩。
皇宫的规矩有多麻烦,姜晨清清楚楚。更遑论这种冗繁的规矩已经蔓延发展了近千年了。
这一日,距离最后的期限只有五日。
距离陆小凤与姜晨约定的期限。
姜晨站在最高的屋檐上,望向白云城外。
恐怕陆小凤已忙到来不了这里了。
“城主?”
一道女声传来。
姜晨微微垂眸,看到院门处一个女子。
他扫了一眼停也未停又转头望回白云城外。
江沙曼颇有尴尬。
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自觉这装扮并无不妥。
江沙曼很少被人这样忽视。
就凭她的容貌。
但她很快不去再纠结这件事,“城主,不知小凤他……”
姜晨道“不必忧心。”
“城主可知他现下身在何处?”
“就算知道结果又如何。你打算出去?”
“是我已经无法等待下去!无论如何我都要与他在一起!哪怕是死,我也不能让他独自一人。”
姜晨瞥了她一眼,“愚蠢。”
无论是因为什么,现在到陆小凤身边都是个绝不该的选择。
宫九的人就在白云城外。
离开白云城,像她这样半点自保能力没有,无疑是将陆小凤的把柄送到对方手上。
江沙曼脸色青了青,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她。
尤其还是个男人!
江沙曼也是个很有脾气的人,叶孤城态度如此之差,她火气就冒了出来。即使是一座冰山,也会发脾气,遑论江沙曼并不只是一座冰山,她的嘴巴也相当毒辣,否则之前不会每每将一向忍耐力绝佳的宫九气到七窍生烟。
但是她还是记着如今站在飞仙岛上,只是相当讥讽道,“这并非是愚蠢,只是因为我爱他……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为他付出。这种感情,我想像城主这样死死抱剑的人一辈子也无法理解吧!”
一时静默。
姜晨缓缓转过头,盯着她。
江沙曼僵了僵,背脊汗毛霎时立了起来。
他转过头来的时候,江沙曼甚至以为,他的剑下一刻就要刺穿她的胸膛。
姜晨的声音里都带出了一丝杀气,偏生又显得十分冷静,“不要以为,我不会对女人动手。”
江沙曼惨白着脸色,乍然逃出了这座院子。
姜晨的视线落到她的背影上,紧紧握着的手中的剑松开了些。
良久,他冷哼了声。
果然是在宫九身边呆过的,跟宫九一模一样。总让人想找机会解决。
陆小凤逃了七八日,愈发想念江沙曼。宫九锲而不舍,牛肉汤也到处搅局。
陆小凤已很累了,但是他并不打算为爱而放弃他从来坚守的道义。
到第十三日的时候,他打算孤注一掷。
如果是要这样死去,他想回去找江沙曼。
他坚信,沙曼的想法与他是一样的。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独自一人逃亡的孤寂。还有什么事,能比生生拆散刚刚海誓山盟情定一生的两只小鸡更让人痛苦的吗?
陆小凤又回头了。他的方向是飞仙岛。
但是,在他踏上岛的那一刻,又硬生生等了近五日的江沙曼按捺不住,出了白云城。
他们刚一出白云城,就失去了踪迹。
老实和尚失踪了。
陪同他一道失踪的还有江沙曼。
陆小凤来迟一步。
在他匆匆跑到姜晨面前的时候,那两人要避开姜晨的视线出城。
做出什么的选择,就该承受什么样的代价。
江沙曼一定要走,姜晨绝不会去拦。
他不在此时坑陆小凤一把已然给了他面子,江沙曼要走,不给白云城添麻烦,最好不过。
这两人此时失踪,无疑是宫九的手笔。
宫九现下的想法也很好理解。
仅仅一个叶孤城,已足够保住江沙曼,若再加上陆小凤,老实和尚出手的机会就再难得了。
所以他一直叫老实和尚在江沙曼耳边感叹感叹陆小凤可能性的死亡,江沙曼就忍不住了。
她一直在心焦。
今日最后期限,陆小凤却还没有回来。
陆小凤会不会出事了?
江沙曼想到这个可能,心都停滞了。
她一定要去找他。
陪在陆小凤身边。
但是只消一踏出岛,不再算飞仙岛上之人,老实和尚当即将人敲晕带走了。
消息从白云城外传进来。
还要陆小凤跟着。
陆小凤甚至不能与叶孤城再多言。
他只能追了过去。
姜晨抬手,拿起桌边还未凉透的茶,浅浅抿了一口。
“城主。”有人突然从窗口跳进来。
“说。”
“查到宫九之前的踪迹了。”
“都有些什么人?”
“退隐之人。”
“也就是说,具体身份没有。”
“属下无能。”
“受伤了?”
“属下惭愧。”
“下去吧。”
等他的脚步走远,姜晨放了茶杯。
武林里最受追捧的便是各类功法招式。
要热闹,自然要大家一起热闹。
无论是为了师承不断,还是为了武功更进一层,他们都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姜晨对这一点十分确定。
人总是贪婪的,总是不知满足还毫无自知之明。明明前方就接近死亡的深渊,他们却总是自我安慰着富贵险中求。
不过等他们下定决心恐怕还需一些时日。
吴明,当真以为姜晨就只能等着他不断对白云城动手动脚?
此时。
海南派。
掌门手中拿着一封没有署名的木色信纸,一脸凝重。
“师父,你觉得此事可是真的?”
“无论如何,都有必要去查探查探。”
“师父……”
“准备一番。”掌门抚着已花白的胡子,拧眉,“天残十三式传至本代,只余两式。无论此事是真是假,都有确认的必要。若是……若是真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找回失落的剑法。我只怕……”
“啊?”
后院悬崖下波涛汹涌的海浪,掌门看着自家弟子懵懂的模样,沉沉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了院中。
怕只怕,当初那个传位之变的叛徒,他那天分极高的师弟,还活着啊……
武当。
新任掌门显得有些为难。
武当才遭变不久,木道人梅真人已然故去。新一代的弟子还未成长起来,难道真的要为化骨绵掌和混元一气功而深入漫漫大海?
可信纸上也不只有武当秘法,还有诸多阴邪魔功,这又如何视而不见?
他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无论如何,化骨绵掌都是与绵掌相对立的阴险毒辣的功夫。
当初化骨仙人得了绵掌之后,四处杀人,手段残忍。若是化骨绵掌重现于世间……江湖恐怕免不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当初武当开派祖师张三丰教导弟子,行侠仗义,为天下先。
虽然武当也不免出了些利欲熏心之人,但是,无论如何,侠义才是武当的正旨。
这样邪恶的功法,还是让它永远消失为好。
至于混元功这些武当不传之密,也不知何时被人泄露出去,此去,该乘机收回此物。
西域,星宿海。
坊主扣着手中的信封,妖媚一笑,“啊天地灭绝手?阴阳印?啧啧,真是好心思……”
“大人,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嘁”她捂着红唇轻笑了下,“陷阱?就算是陷阱又如何?难道要让本门秘法落在他人手里?”
彩衣女微微一拜,“大人明鉴。小奴只是忧心您的安全。”
坊主缓缓站起身,一身蓝黑色纱裙随着动作散开,“本座也想见识见识,要本座出手的人,生的什么模样。”
“会不会是有人居心叵测?”
坊主红唇一勾,“居心叵测不是应该。”
“那大人为何……”
“因为这封信绝不只一份。”
万一本门秘法泄露到对头手里,弱点暴露,星宿海还能这样存在下去?
“可是大人,不是便宜了那小人?”
“嘁……小奴也不必这般气愤。一个门派秘法泄露的消息,换解决一个敌人的同盟。这是场公平的交易。”
但是,真是好算计。
……
原本就不算平静的江湖,这一下,更是暗潮汹涌。
姜晨坐在椅子上,持刀雕着手中的玉。碧玉依稀能看到人的模样。
很多时光随着生命不断的流逝,但是记忆却好像越发清晰了。
是因为念念不能忘?
姜晨,其实已经很刻意的不去想从前了。
可很多回忆,并非时光能埋葬的,很多怨怼,并非时光所能磨平的。
他望着手中的玉雕。
这个模样,应该是姜晨的。
旁边,应该是家里的捣蛋鬼和大哥。
果然……
姜晨倚着木椅凝眉,右手一松,半成品的玉雕啪嗒落地,碎成了粉末。
想要装作忘记都不可能啊。
他们,总是要来提醒他他这个身份之前所做的一切,总是要来提醒他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总是要来提醒他在这个世上他的敌对者有多么多。
多么令人憎恶的事情……
转眼半月已过。
陆小凤还在被吊着兜圈子找江沙曼。
他能感觉到,沙曼已经很近了。但每每穿过一个街头小巷,敏锐的陆小凤总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
可他仔细观察,又觉得不过是街上的武人多了一些。
……
不少人都不约而同向海边汇集。
而这些人,都不算简单人物。
姜晨得了消息。
隐形人也隐隐约约得到了风声。
姜晨坐在海崖边。
看到海天一线处隐隐约约过去的白帆。
花满楼的信到了。
他说陆小凤要跟他一起过来。
这封信终究只是实现了一半。
花满楼坐上了前来飞仙岛的船,但没有同陆小凤在一起。而他的船最终没有靠岸飞仙岛。
原本依着信中所言,只需三四日就能到白云城。
但如今过了五日了。
花满楼看着并非一个喜欢失信的人。
姜晨不太欢迎这人此来的目的。
可是调查了一番失约的花满楼。
这个人的船,中途掉头去吴明岛了。
在很多人眼里,花满楼,同时是陆小凤和叶孤城的朋友。
姜晨突然想到这一点。
好像……原来的命途里花满楼没有去过无名岛。
他蹙了蹙眉。
一瞬间想起了欧阳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