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梅林。你有没有觉得莫甘娜小姐近来有些不大一样?”
一身男仆装的年轻人匆匆走在宫中华丽的廊道上,听到身后卷发的女仆问当然语气疑惑且质疑。
梅林揉了揉头发,停下脚步,靠在一边的白色巨石栏杆上“抱歉。但是格温你指的是哪方面呢?”
格温尼维尔皱着眉头,抱着一堆要拿去清洗的衣服,“我是说……”
“呃你知道的自从上次醒来后就有些奇怪。”
“你是说上次的脑炎?”
格温点头。“现在施法的艾德文已经被处死了,但我看莫甘娜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她的失眠症又严重了,虽然她没有说出来。你也知道我是莫甘娜小姐的贴身女仆对她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有发言权。最近她总是睡得很晚,起的又很早。不……”格温自顾自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应该说莫甘娜压根没睡着过。我怀疑那只虫子还是伤到她的脑子了。”
听她形容的这么严重,梅林也轻松不起来了。怎么说,莫甘娜也是他在卡美洛城堡中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不想让她因为魔法之事如此的困扰。
“她还有盖乌斯的药吗?如果她没有盖乌斯会很乐意再配一些。”
格温忧心忡忡,“有是有。但最近没有见她喝过。天我真是不知道她怎么了。梅林,我从来没有见到莫甘娜这样。她实在太令人担心了。”
“好吧,格温。我可以去找盖乌斯问一问。莫甘娜不去看看盖乌斯,只能劳烦我们妙手回春的御医亲自去她房间看看了。我想他不会介意时间的。”
格温微微一笑,提起裙摆行了一礼,“多谢,梅林。”
“包在我身上。”
梅林背好他的包,朝自己的住处奔去了。
卡美洛。
五大王国之一。可以说,是世人眼中最强盛和富有的王国。
国王名为乌瑟彭德拉根。一位对魔法极端厌恶之人。
它坐落在伊格平原,城堡巍峨雄壮。梅林敢说,卡美洛王城是他见过最雄伟的城堡之一。哦,虽然准确而言他从小到大只见过这一座城堡。
梅林至今仍记得,第一天来到卡美洛城郊外。从高处望去,碧绿广阔的草原上,层层叠叠的林木,一条蜿蜒的白石古道从城门延伸出来,巍峨的城堡耸立,那种震撼简直无法言喻。
卡美洛城整体是纯白色,绵延的城墙中插着高高的尖顶屋,最高的那座,正殿,乌瑟王议事厅所在之处。那可以称得上是整座王城最权威之地,寻常之人不能踏足。
当然,作为亚瑟王子的贴身仆人,他还是有幸进去欣赏过的。从某方面来说他也算是非比寻常了。
很可惜他现在要去的地方只是御医室。一个乱糟糟,食物稀少,药品奇多的特殊存在。这是宫廷御医盖乌斯的房间。
梅林一掌推开门,入目尽是一片瓶瓶罐罐,桌上杂乱的摆放着几本牛皮书。看到桌前忙忙碌碌沉醉医药的人影,梅林偷笑了下,蹦到他面前,大喊一声,“盖乌斯!”
盖乌斯简直吓了一大跳,手中绿色的药水都倒掉了半瓶,他拨了拨自己挡住眼睛的雪白的头发,总是睿智和蔼的眼睛里此刻毫无情绪盯了梅林一会,啪放下药瓶,“梅林!你真该懂点礼仪。我已经不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了!”
“哦?是吗?”梅林缩了缩脖子,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对老医师假装的气愤不以为意,飞速转移话题,“我认为盖乌斯会更担心莫甘娜的身体。”
对他这样的伎俩,盖乌斯见怪不怪,白了梅林一眼,摇摇头又去做自己的研究了。“莫甘娜小姐是乌瑟国王的养女……”
他话说了一半,停了手中的药杵,转过身来看着梅林,“莫甘娜小姐还好吗?”
好吧,每当这小男孩这种表情时,他就知道麻烦又来了。
“嗯……”梅林挠挠头发,“当我回来为亚瑟洗衣服的路上,格温告诉我莫甘娜的失眠症又严重了。她想请你过去看看。”
“但是莫甘娜没有来找我。”盖乌斯回答,他算了算日子,有些不确定地说,“她有十天都没有来找过我了。我以为她睡得很好。”
“也许只是她不想来找你了?”梅林乱猜一句,拉着盖乌斯,走到他身后,毫不客气将人直接推上路,语气还不够诚恳,“总之你去看看?算是帮我一个忙好了。”
盖乌斯挑了挑眉,别有深意地说,“帮你?难道不是帮格温吗?”
梅林耸了耸肩,“我觉得你最好认为是帮莫甘娜。”
“哦,莫甘娜。梅林。我从来没想过你关心的对象是她。”盖乌斯果断应话,完全不需要梅林应答,“事实上,莫甘娜的确非常美丽。她的雪白的皮肤,微红的卷发,宝石一样的蓝眼睛,看起来如此令人着迷。不过我得提前奉劝你一句,她是莫甘娜小姐,但是你……仅仅是一个男仆。所以,你明白吗?”
“明白。”梅林仰头望天,听他自行脑补之后絮絮叨叨说完,果断回答。
“但论起关心,乌瑟和亚瑟才是首屈一指。”
盖乌斯停脚,回头看了梅林一眼,认同的点头,“是的,你说的不错。”
厚重的橡木门推开之后,便看到床上坐着一个人影。她有些长的,深红接近黑色的的卷发,她静静坐着,盖着被子,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甘娜向来如此。毫无疑问她是一位美丽迷人的小姐,当她静坐时,总让人感觉到宁和。她大海一样的蓝色眼眸中总是难免忧思。这也许,与她的预知梦,和对魔法的恐惧有关。
盖乌斯想。
听到门开的声音,她转过头来,湛蓝色的眸中闪过冷酷之色,看到是记忆里的熟人时,迅速收敛。一闪而逝,令人无从察觉。
“盖乌斯。”她说。“今日特意造访是有什么事吗?”
盖乌斯走近了些,微微躬身,恭敬回答,“小姐,您的女仆说你近日睡眠不好,盖乌斯愿意效劳。”
莫甘娜,或者说姜晨,看了他一会,点了点头算作承认,“的确如此。”
“也许是之前可怕的事情对你还留了些影响。不过没关系,这是我新研究的安眠药水,希望对你有所帮助。”盖乌斯从袖中拿出紫色的安眠药瓶,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弯了弯腰,“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们就告退了。好梦,莫甘娜。”
姜晨点头,完全是从前原主所表现的礼貌且疏离的模样,“谢谢,盖乌斯。”
等他们离开这里,姜晨又恢复了沉默。
正如是人是妖又或神魔一般,对他而言,是男是女其实并无分别,左右不过一具躯壳,随时会被他人,或者自己摧毁或者抛弃。多年以来,他未曾遇见这般情形,觉得有点诧异而已。
诧异完毕,便没有其他感觉了。
与挽莲的联系,似乎已经消失了。他便说,前两世皆是巧合而已。
又怎可能……
“莫甘娜?”
姜晨转过脸,看到原主记忆中的据说身份是女仆的格温尼维尔端着面包走进来。
格温穿着简单的碎花长裙,围着一块淡黄色的围裙。长年的劳作让她皮肤显得有些粗糙,但她身上可贵的品质却令人赞叹。她忠诚且善良,人们都一致认为她是整个卡美洛最好的女仆。
现在这个最好的女仆,未来亚瑟王的王后就在姜晨面前。
姜晨看着她,明确的打量,眸色认真,并不令人反感。
在格温眼中,就是莫甘娜小姐一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她红了脸,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装扮,有些局促地问,“抱歉,莫甘娜小姐。是我今天的装扮哪里不对吗?”
姜晨收回视线,“不。格温,你这一身非常漂亮。”
她不再打量她,格温突然觉得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往常模样,“莫甘娜,那,今天要出去转转吗?”
“不了,谢谢。”
格温拉开窗帘,让温暖的阳光照进居室。
“我不得不说,你已在房中闷了十天了。不,算上昏迷的日子,将近一月。这样下去会闷坏的,不如出门去逛逛?我想今天花园的花会很漂亮。国王陛下和亚瑟王子事务繁忙,他们还是非常惦念你的,他们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姜晨微微皱眉。
格温果断从柜中拿出一条极其华丽的紫色的垂丝长裙,朝着姜晨扬了扬眉,“相信我,你穿这件一定是最漂亮的。”
姜晨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若是挽莲在此,恐怕心中大笑三声风水轮流转。当时慕容冲他们可是都见过,没想到会轮到自己头上。想归想,若是敢表露一分,他的剑生也许得就此画上句点。
“我暂时不想出去。”
“……这怎么行。”格温还想继续劝阻,却看到面前那双湛蓝的眸子变了,瞬间变成了金色,格温神色迷离起来。
“出去。”
“是。”
“若是乌瑟和亚瑟问起……”
“莫甘娜还在休息。”
“你可以走了。”
“是。”
格温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看到自己手上拿了条裙子,心里莫名其妙,转身就走了出去。全程完全忽略床上还坐了个人。
门咔哒一声被带上。
姜晨静静坐着,良久,伸出手指在虚空一点,蓝色的眼眸中金色蔓延而出,指尖,一簇火焰腾空而起。
跳动的魔法火焰,映在蓝色眸中明明灭灭。
就像是湖面上升腾的烈火,神秘又危险。
……
卡美洛城的安全警钟每敲响一次,就代表着一个生命将要逝去。
而且,一定会是巫师。
乌瑟王对巫师的厌恶已传遍了这片土地。二十年前的大清洗运动足以说明一切。所有的旧教神职人员,德鲁伊人,甚至龙,都已被他下令捕杀。溺死,火刑,绞首。
无论男女老少。
姜晨打开窗,莫甘娜房间的窗户,正对着行刑台。
乌瑟王惯例地重申他对抗魔法的决心与毅力,并警告所有卡美洛的子民,勇于揭发邪恶的魔法。凡是任何在卡美洛境内使用魔法的巫师,都难逃一死。
被绑着等待行刑的人极为痛恨的瞪着乌瑟,“你已经疯了!你将对魔法的恐惧转化为恨,连无知的幼儿都不放过。乌瑟,你不配做卡美洛的王!总有一天魔法会重新回到卡美洛!你的阻挠终究都是无用之功!哈哈哈哈……”
乌瑟无动于衷,极为冷酷地说,“只要卡美洛在我的统治之下,魔法巫术就绝不被允许!”
士兵将他押到行刑台上,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飞溅。一颗头颅伴着血迹滚落在地上。
看着巫师死去,乌瑟转身,从露天阳台走回了宫殿。这无疑是他对抗魔法的又一大胜利!
姜晨合了窗子,垂眸。这样的行刑,他看了不止一次。无论是他,又或是原本的莫甘娜,都看过几乎数不清的人头落地。
莫甘娜具有魔法天赋,负预知的能力。她己经渐渐感知到自己身上的魔力,由此生出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誓言杀死一切巫师的乌瑟国王,是天赋为优秀巫师的莫甘娜的监护人,这无异于脖子上架了一把随时会降落的屠刀。
从小到大,她经常在这扇窗户外,看到乌瑟不容通融的处死一个又一个拥有魔法之人,铁血无情,又怎能用乌瑟养女这一可有可无的身份去试探她这位养父对魔法的容忍度。
是的,众所周知,乌瑟王对养女的疼爱与他对魔法的厌恶一样出名,可惜二者究竟哪个更为重要,谁也没有答案。
他虽然不太适应这具躯体,认真思考过重新投胎的可能性,却也不代表愿意被人推上断头台。正如他曾经所言,你如何判定下一世会好过今世。他没有像曾经某些记忆中一样,不能直立只能爬行,没有成为为人果腹的猪狗牛羊,也没有像从前一样为万人追杀而疲于奔命,已经足够了。何况原本就是他,亲手了断了原本的皮囊。
但那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