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十三年，十月。秋风萧瑟，落叶枯黄。

汴京，璟王府。

“王妃，您这样下去会出事儿的，奴婢去给您请大夫！”

躺在床上的少妇瘦骨嶙峋，憔悴不已，但从那消瘦的骨相上还是能看出它主人曾经也是一个貌美的女子！

好像是听到了婢女的话，那少妇貌似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发出微弱沙哑的声音。

“素问，不必去了！”

“王妃，不去您的身子可要怎么办啊？”小婢女很是担忧，那紧皱的眉头表明它的主人很不赞同这话。

“本来也是该死之人，你出不去这璟王府的，素问，是我不好，拖累了你们！”说着，少妇便咳簌不止。

“姑娘，您不要这样说，是您把奴婢从烂泥里面拉出来的，您给了奴婢新的生活，奴婢就算是不要这条命也会救您的！”素问虽是一个一阵风都能吹到的小丫头儿，可是眼里的坚定之色却叫人深信不疑！

但是如今已经到了这种境地，何苦再拖累一个真心待自己好的人呢！

“莫不是你也不要我了？”少妇沙哑的声音里难掩悲哀！

“姑娘，奴婢怎么会不要您！”

“那就听我的话，一会儿去把王爷请过来，然后你找机会离开王府吧！带着小七一起走！我拖着他。妆匣下面有一个夹层，里面有一块令牌，你拿着它就能出府了，里面还有一些银票首饰，虽然不多，但应该也够你过日子了，出去好好的生活吧！”说到这里，少妇好像是没有了力气！

听到王爷两个字，素问眼里闪过浓浓恨意。

“姑娘，您是要赶奴婢走吗？”素问跪在少妇床前，一脸的不敢相信。

“素问，人各有命，从前我以为自己可以肆意妄为，可是……”

“素问，我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你离开我还能好好的，花一样的年纪，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嫁了，不要像我这样！”

“姑娘……”

任凭素问再说什么，那少妇都不再出声了。不想再惹人生气，素问只好按照少妇的交代去叫王爷了。

……

不知过了多久，少妇听到了略带凌乱的脚步声，缓缓地睁开眼睛，看清了来人之后，就觉得自己一定是病得太久，听错了，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情绪呢！怎么会因为自己而脚步凌乱呢？少妇在心里自嘲的笑了一下。

“你来了。”

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温柔的声音了，又有多久没有见到那个在外人面前明媚阳光，傲娇张扬，但面对自己时却会温柔可人的女子了！只是如今再也见不到那人昔日的情景了！

“明珠！”男子轻轻地出声，之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许是见惯了沈明珠骄傲肆意，阳光似火一样的神色，现在见到了这样憔悴的人儿，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接受罢了！

沈明珠似是看懂了他眼里的神色。

“萧璟，别拿那样的眼神看我，我沈明珠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旁人的怜悯！让我觉得恶心！”

“明珠，我……”

“你什么，这世上，最没有资格用这样怜悯的眼光看我的人就是你，是你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你害死了我的亲人！”说着，沈明珠的眼眶就红了。

萧璟没有见过沈明珠哭的样子，似是没想到那样明艳的女孩子也会有这样的情绪，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萧璟一下子就把沈明珠抱了起来。

沈明珠似是厌恶他的接触，原本就没了什么力气的身体拼命的挣扎着。

“明珠乖，不哭了，好不好？”

“萧璟，我……我只是想要我的爹娘啊！萧璟，你把他们还给我好不好？”

听了这样的话，萧璟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剜了一下，很疼，很疼。

“明珠，对不起！”萧璟很艰难的说道。

“对不起？呵，对不起！”沈明珠苦笑。“一句对不起我的爹娘就能回来吗？萧璟，你为什么那么对我，我有哪里对你不起，值得你费如此心机，帮着外人害我全家？”沈明珠一双杏眼通红。

萧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明珠，我放你离开！”萧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离开？你真的肯放我走！“沈明珠不敢相信，那时候家里出了事，是谁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自己走，就连死都不能的！

萧璟点了点头，看到沈明珠眼里的喜色，只觉得像是在剜心，看吧，她也要离开你了，萧璟，你注定就要孤独一生！

“我要带小七一起走！”沈明珠说道，要不是萧璟拿小七要挟自己，她沈明珠又怎么会在亲人具亡之后还在仇人家里苟延残喘。

小七是沈家最后的希望，也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无论如何，沈明珠都会保住他。

“不行，你自己走！经历了这么多你该知道我是什麽样的人，没有赶尽杀绝已是看你的面子了！”萧璟语气变了，沈明珠知道他是生气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萧璟又说道：“我不会杀他，好好的养在府里，这是我能做的最后的让步。”

呵！沈家嫡子，他说养在府里，不杀他！像金丝雀那样活着，沈家人才不稀罕！

沈明珠思考了一下，似是默许了，而后问道：“萧璟，事到如今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萧璟笑了一下，笑容很惨淡：“也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的生母静贵妃死于皇后之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自己要嫁给他所有人都不同意，原来是自己害死了所有的亲人。情绪突然大波动，沈明珠一口血喷了出来。

“明珠，你不要激动，来人，大夫！大夫都死哪去了！”萧璟声音里多了平时不见的慌乱，抱着沈明珠的手也在发抖。

“萧璟，没有用了！”

沈明珠的话刚说完，萧璟觉得自己的心口一凉，一双眼瞪得大大的，似是不敢置信！

萧璟抓住沈明珠握着匕首的手，一双猩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把镶着宝石的匕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让这匕首见血的人。

“这样也好！”说着，萧璟的身子又往前凑了一下，那匕首扎的更深了，鲜红的血流了满手，随着他的话，嘴里也咳出了血。

“萧璟，我们两清了，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要和你有任何关联！”说完，沈明珠的眼睛闭上来了。

“明珠，明珠！”萧璟似是没了力气，头缓缓的垂下。

“王爷，王妃沒了！来人啊！”院子里传来呼声，沈明珠看了一眼地上紧紧依偎着的两个人，唇角弯弯，面上留下两行清泪。

“姑娘，姑娘！”

沈明珠在熟悉的声音里睁开眼睛，果然是素问。

“姑娘，您又做噩梦了吗？”素问担忧的看着沈明珠。

尽管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沈明珠还是有点儿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能够死而复生，回到十五岁的事情。

“素问，我没事！”沈明珠目光有些呆滞，看上去好像还是不太好的样子。

“姑娘，奴婢陪您睡吧！”素问大着胆子问道。

没办法，姑娘自打半个月前落了水，醒来之后夜间屋里就不留人了，原来倒也罢了，可是最近总是做噩梦，没有人在身边陪着，始终叫人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