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进行到如火如荼的地步。顾芸还是每夜都给少年上药,她问了少年叫什么,少年说自己没有名字。
出生就漂泊流浪,无家无名字。
顾芸有些动容,仔细思索一番:“顾康宁吧,康健,安宁,不用随乱世逐流,平安喜乐。”
少年眼神喜悦,跪地谢恩:“奴谢将军赐名。”
冠以顾家姓,让少年成功留在顾芸身边。
这一天顾芸接到军中要来贵人的消息,肉眼可见地开心全部挂在脸上,一改之前严肃压抑的模样,眉头舒展些许,眼底眉梢都是欢快。
这些全部落到顾康宁眼中,他知身份低微,看顾芸时小心翼翼,见他开心,自己也欢喜良久。
顾芸端着问快马加鞭过来送信的人:“何时到这,身边可有护卫?”
“将军放心,傍晚将至,贵人怕将军不放心,便让我提前过来。”
顾芸知道后,摒退众人,梳洗打扮。
帐篷外,顾康宁站在门口守着。
从侧面走过来一位醉醺醺的飞虎将军,身形不稳,靠着帐篷,远远看着他,居高临下,眼神从上往下,充满嘲笑。
看得顾康宁无地自容,压迫感扑面而来,波动着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尊,他把头愈发低下去。
飞虎将军来到他的跟前,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把他拧到帐篷远处。
“你不光像他,简直就和他一模一样,难怪顾芸留你在身边伺候,原来是睹物思人,哈哈哈…”他眯着眼,仔细端详了顾康宁的脸,然后挥挥手,嘴里念叨着:“不对,不对,是睹人思人,哈哈哈哈…”
顾康宁没有理由反驳他,因为他亲耳从顾芸口中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而且不止一次。
可是那一刻他却生了怪心,忘记自己的卑贱。凑到飞虎将军的耳边,讥讽他道:“你也不过是单相思罢了,顾芸将军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
许是飞虎将军喝多了酒,听了顾康宁讥讽的话,竟迟疑了片刻,随后猛然一拳,打上顾康宁的鼻子。
自己也身形晃荡不稳,栽倒在地。
顾康宁抹了鼻子上的血液,没有管他,继续去守顾芸的帐篷。
鬼使神差之下,他的手不受控制,脑海里告诉自己不可以,手却先他一步,缓缓掀起帐篷的一角。
淡雅的屏风后面,三千青丝垂下,肩膀纤细,披着血红纱衣,窈窕细腰,盈盈一握。
顾康宁放下手中的一角,退到别处的帐篷里,心里紧张异常。
不一会,就看见一张清水芙蓉的小脸探出来,青丝随外面的风吹地飘起,她警惕地左右两边多看了几眼,从隐蔽小路离开营地,一路向北。
顾康宁在她身后远远跟着,保持着不会被她察觉的距离。
出了军营,顾芸骑上马,落日余晖中,只留下一抹红影。
顾康宁追不上,停下来喘了一口气,随着她走的方向走,继续往前。
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天边也只剩下彩云和晚霞,顾康宁躲在一颗树后面,那个贵人一手牵马,一手牵着顾芸。
贵人比顾芸高许多,身姿挺拔,一身金丝黑衣,典雅贵气,腰间挂着一个鸭子似荷包。每次顾芸讲话,他都要微微低头,眼里含笑,轻轻拨开飘到顾芸脸上的青丝,举止言谈非常亲密。
顾芸的脸被晚霞染红,笑得灿烂,他从来没有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在军营里她要么不笑,要么无奈地笑,唯独一次,大概是那晚喝醉酒,看到关在笼子的自己,将自己看成贵人吧。
顾康宁提前回去了,那一夜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顾芸睡在他的身侧,他擦干顾芸鬓角上的汗,紧紧拥着她,低头看她,眉眼间全是安心和满足。
梦里的场景就像是真的一样,以至于他迟迟不愿意醒来,错过军营将士拜见贵人的到来。
贵人是在顾芸的帐篷里办公。
顾芸有私心,让顾康宁避开几日,这几天别去她的帐篷中。
他便远远看着顾芸,没有靠近。可是心里莫名失落,好像再一次被人抛弃一般。
军营中人多嘴杂,消息不可能瞒得过贵人,毕竟贵人神通广大,权利很高。
顾芸身边有一个小少年的事还是让贵人知道了。
贵人趁顾芸午睡之时,亲自来见顾康宁。
正在军营烧火的顾康宁被湿木头呛得喉咙难受,面对贵人,不敢咳嗽,全身匍匐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参加贵人。”
一双玄色黑靴映入眼帘,黑色长袍拖地,边缘绣花奇特,黑色和金色相得益彰。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声音冷清,自带压迫,没有轻藐,却让他卑从骨中生。
顾康宁慢慢抬起头,看到一副清俊面容,然对方却微微诧异,眼神奇怪。顾康宁又低下头,脑袋贴在地上,脑海里祈求贵人别把他送走。
顾芸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从远处走来,她没有在意跪地的人,自然没有看见顾康宁。
他们身边皆没有带人,人被贵人驱到远处。
“谢清霁,你在哪干什么?”
顾芸问他,展开双臂,露出微笑,和闺阁女子看见情郎一样,要一个拥抱。
谢清霁转身向顾芸走去,拥着顾芸,再一次转身,面向不远处的顾康宁,而顾芸的头被他按在怀里。他轻轻吻上顾芸的青丝,向顾康宁投去胜利者和占有者的笑容。
顾康宁除了握紧拳头,再一次垂头,别无他法。
谢清霁怀里的顾芸气喘吁吁,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娇嗔怒道:“让将士们知道我是女子,那我就没有威信可言了,你快点放开我,快点,快点嘛!”
顾芸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自己的耳朵,他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怕顾芸发现自己,怕她看到这样卑贱又低微的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顾康宁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直到和他一同烧火的将士问他在干嘛!他才回过神来,对着将士苦笑。
将士说看了他一眼,然后靠近他,轻声说:“我觉得你长得像贵人,特别是眼睛,不对,是鼻子,也不对,反正特别像…如果贵人有弟弟,大概就长你这样了!”
顾康宁听了将士的话,独自去往东边小溪里。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将士的声音和贵人看到他时奇怪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丑陋不堪,所以从来不堪照镜子,所幸军营也没有镜子,他也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脸。
溪水清澈见底,和贵人有八分相似的脸出现在溪水面上。
他一头扎进溪水里,半天没起,直到快要失去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