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芸本来要去见楚辞偃的,莫名其妙睡了一觉,梦里见到谢清霁和顾康宁了。
醒来已阳光普照,她身上穿着宫缎素雪绢裙,微薄,还有些冷,常年居住宫中不曾出去过,站在阳光下,竟觉得阳光微微晃眼,她伸手去挡,细碎的阳光从指缝溜出来,爬上她的眉眼。
顾珂在前面,看到顾芸沐浴在细碎温暖的阳光下,情不自禁:“阿姐真漂亮,还是和以前一样。”
顾芸没有说话,瑶光殿很大,她们要从帝王午休的宫殿旁走出,路过开满梨花的小道,穿过红墙青瓦的玄门,到达皇城的大门。
顾芸对这条路不熟悉,唯独有点模糊印象的梨花小道上,有一个面目全非狰狞可怕的奴才。
他在未央宫失火时救了自己。
她这一辈子好像总是和火犯冲。
梨花小道的梨花没有盛开,那个奴才持着扫把在朱砂阁第二层扫地,远远见顾芸来了,匆忙下了阁楼,等到顾芸走近了,他已经跪在地上行礼,肩膀颤抖,模样谦卑至极。
头很低,顾芸没办法看到他的脸。他好像故意这么低,低到地上,低到土地里,为的就是不让顾芸看到他的脸。
顾芸尊重他,每次顾芸路过此处,还未靠近时,便会远远对他一笑。
这次也一样,她只是驻足停留片刻。
随后和顾珂一起离开。
帝王现在没太管她,没人在玄门阻拦离开的更快。
顾府还是老样子,牌匾上落满了灰尘,红漆大门敞开,里面站着许多顾家老人,手里牵着顾家年轻的一代。
“贵妃娘娘圣安!”
她下了马车将他们一一扶起。
楚辞偃一家子是借住,站在最后面微微欠身行礼,也算入乡随俗。楚昭抱着穷奇顺毛,顾家小男孩睁着眼睛看,也想摸一摸,却似乎有点怕楚昭和楚昭头顶的龙角。
苏樱温柔抚摸顾家小男孩的头,告诉他:“这位哥哥可好了!你们一起去院子里玩,不要玩水!”
小男孩胆怯怯地看了一眼顾芸,顾芸点点头,他就冲到楚昭面前牵着他的手。
楚昭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怎奈何阿娘笑眯眯的看着他。阿爹也在一旁附和。果然,美人笑都没安好心,笑里藏着他的不愿意,表面还要做做样子。
“我的宠物,好看吧!”
“好看好看…”
孩子们总是天真无邪,眼里透露着出希望。
顾芸看了良久开口道:“魏国大军已经到达荡魂山口,幽都城中人醉生梦死,帝王巨变,变得狠历残酷,妖魔横行其间,修者为了城中百姓性命,救救幽都吧。”
“贵妃要知道有些时候天命难违,我可以去皇城帮你看看皇帝,你要去幽都黑市拿出最好,最上乘的灵石给苏樱,这个买卖很划算!”
顾芸是贵妃,幽都黑市的灵石一半归她暗中处理,质量好的灵石,会经过她的手。原来苏樱病了,看样子还病的不轻。
顾芸还没有好好见过苏樱,目光短暂投过来时,却被楚辞偃高大的肩膀挡住视线。
她没有在心里权衡,直接答应了楚辞偃,只是脑海里不断出现的女子身影渐渐和模糊的苏樱的身影重合。
奇怪又荒唐。
苏樱看着楚辞偃的背影,没有留意顾芸不友好的目光。还在疑惑为什么楚辞偃会知道自己需要灵石,他跟踪过?不对,那天他去跟踪顾珂了,没有时间在跟踪她。
手腕这几天反复疼痛,已经让她难以入眠。她本打算今天再出去看看,碰碰运气的,如此一来,自己只管家中坐,灵石天上来。
对此,苏樱决定为了表示感谢,今天晚上亲自下厨。
楚辞偃对上顾芸的视线,向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没有看到苏樱的正脸,顾芸也不着急,迟早会见着的。
楚辞偃跟在顾芸身后,敏感的察觉到她淡淡的敌意,苏樱和她未曾见面过,至少在他在苏樱身边的这七十年间。
十八妖魅不着急,主要是苏樱的病需要灵石的治疗。前天夜里他用傀儡冒险闯进幽都黑市,被妖魔下令绞杀,出来后,得知顾贵妃有拿灵石的权利,并且那里的妖魔畏惧帝王,不敢不敢给顾贵妃面子。
可是,顾芸却为了幽都的未来怀疑帝王。
还好,苏樱已经是孩子娘,楚辞偃不用担心枕头地下藏匕首。
想到这,看帝王的眼神瞬间变成怜悯,可怜,悲痛。
帝王居住在辞宁殿中,今天已经发过病,此刻正靠在椅子上,揉按自己的太阳穴,身边没有一个奴才。
他们到的时候,大门紧紧闭着,里面气喘吁吁,还有砸东西的声音,仿佛在极力克制情绪。
顾芸推开门,帝王拖着玄衣坐着地上连忙后退几步,脸前两撮青丝毛燥地分散在肩膀,挡住亮光,之后随手拿起紫金花瓶扔到门口人影处,嘶哑着声音喊道:“我不是说过不准进来吗?聋了吗?”
紫金花瓶碎在顾芸脚下,她神情难辨,等到谢清霁安静一会,她才开口:“陛下,地上凉!”
谢清霁听了她的话,迟疑了片刻,微微有些恍神,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眼底都是泪水,朝着顾芸走来。
一脸自责和懊悔,把顾芸从头看到尾,直到确定顾芸没有受伤,他才摸着顾芸的骨瘦的手,贴到自己脸上,“顾芸你…你没伤着吧,刚刚…刚刚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奴才。”
顾芸安慰他:“我躲过去了,陛下,你别担心。”
“你来看我,我好开心,对了,你今天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给你做,不对,我来给你做!”说着,他就挽起自己的袖子,准备出去做饭。
“陛下,我不饿。”她急忙阻止谢清霁。
谢清霁没有转身,只是看着台阶下楚辞偃,目光狠历,然后猛然转身掐起顾芸的脖子,眼底一片红,眼角不停淌着泪水,问她:“他是谁,顾康宁嘛,还是谢清霁,顾芸,我才是你的谢清霁啊!”
谢清霁宛如癫狂,死死不肯放手,偏偏嘴里说着最温柔缱绻的话,做着狠心伤害天下人的事,他像谢清霁,又不像谢清霁,最后连顾芸都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不是。
楚辞偃打昏谢清霁,顾芸才得以脱身。
“谢谢你。”顾芸摸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脸上平淡无奇,好像早就已经习惯。
“多久了?皇帝这样。”楚辞偃问她。
顾芸避而不答,轻笑自嘲一声,只是说:“你想听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