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第二天一早，厉海就接到老谭的求援电话。

这个少年朋友，遭遇了飞来横祸——

他8岁的女儿，丫丫，昨天失踪了！

老婆抑郁症发作，送进了北山精神医院。

……

厉海赶到江北青龙寺，敲门之后所看到的老谭。

跟他两个月前相见，好像整个变了个人儿。

不但肥胖的身躯明显小了一号，一身皱巴巴的睡衣睡裤，而且目光无神，本来就少的头发，好像被人揪光了。

老谭面色很白，一双暗淡的眸子全是惶然无助，眼角还有一大坨眼屎，甚至泪痕？

他一侧脸皮和脖子上，还有很明显、长长的血印子。

是指甲抓挠的产物。

……

老谭看到门口厉海，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声“老厉，你来啦！”——

居然忘记应该退后，让开自己老式住房的门内空间，让个子高大的厉海进屋来。

厉海伸出手在老谭肩膀上重重一拍，然后跨过门槛挤进屋来，反手拉上防盗门。

他的观察力在有意无意的持续锻炼中，已经一眼可以看到很多东西了。

进门处的鞋架上，男式皮鞋运动鞋，女式跟鞋长统靴，还有自用毛拖鞋，待客的酒店拖鞋，小女孩的鞋子……

另外还有两袋装满各种生活垃圾的塑料袋，雨伞、买菜车……

整个玄关，看起来很是零乱。

就像电话里的老谭一样，他说了很多语无伦次的话。

……

老谭恍如失神，已转身从狭小的玄关处回到客厅了。

厉海跟上去，看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大约四十多岁，圆脸粗眉的男人。

看到厉海进来，这个男人欠了欠身子，没有站起来。

老谭只是简单地相互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叔，谭长安。这是我朋友，厉海。”

听到厉海的名字，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冲厉海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就一副若有所思，仿佛在回忆什么的表情，将目光重新放到老谭那边。

……

这个男人厉海看得有点儿面熟，如果没认错的话，应该是好多年没见过，老谭的一个叔叔。

名字不记得，好多年前在和老谭在一次吃他开的馆子时吃过饭，聊过几句。

看样子也是老谭叫过来，帮忙的。

电话里老谭说，他不敢报警！

……

老谭坐到显示是他专座的单人沙发上，双手抱头，将身子疲惫地陷入到沙发里。

他面前，摆着一台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

除此之外，茶几透明桌面上下，零乱地堆着很多杂志和书：

《明朝那些事儿》、《朱元彰传》、《细说明朝》、《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与税收》、《1644：帝国的疼痛》……还有外卖饭盒，塞满烟蒂的大烟缸，纸杯，电视摇控器，空空的水果盘，插线板……

不用看客厅以外，厉海就知道这个家——

女主人“罢工”了。

……

厉海没有坐下来，对谭叔表示过礼貌的点头回礼后，就这么站着。

居高临下地看着抱着脑袋，蜷缩在沙发里，头发掉得可怕——

全身都透着颓废无助、失去主见的少年朋友。

……

而老谭对二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他陷在沙发里的身躯只待了一会儿，就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坐直了身子，抬起头看向客厅电视墙上的石英钟，口中喃喃地道：

“到点儿了，该日更了……原稿还没有编辑完，怎么办……怎么办？”

厉海也看向石英钟，上午10点45分。

上次老谭跟他说过，网文写手一天有好几个时间节点可以选择，用来上传自己连载书的新章节。

这是便于他们的忠实读者，有碎片化的时间来追更。

老谭的习惯是上午11点更新两章，再根据评论区的读者反馈，以及自己手中的存稿量，还有是否节假日……等等因素，来决定是否在另外的时间节点加更。

大多数时候，为了爆数据，或感谢某些大方打赏的土豪，也会临时加更。

他当时还开玩笑说，这跟直播间一样，女主播被刷火箭游艇，娇声跟老板道个谢是远远不够的，还应该唱个歌，跳段诱惑力十足的X舞。

……

可是这都什么时候了，按老谭电话里词不达意表达的，自己女儿失踪，疑似被人绑架，还收到“不准报警”的警告信息——

一同附上的，是一张有地上儿童断指的图片！

他老婆正因为它，才情绪崩溃旧病复发，送进了医院。

……

厉海看着魂不守舍，蓬头垢面，完全不似自己上次见着，正为新书意气风发滔滔不绝的老谭。

不病魔，不成活——这句话他能够理解。

网络作家拿命赚钱，每天为了思考剧情，用文字把它们构建起来——大脑都像电脑的cpu一样，多核联动，巨量地消耗身体能量……这样，他也理解。

可是局势紧迫，丫丫生死未卜，老婆病在医院，能叫来帮忙的人，目前看来就自己和他叔叔两个人而已……

老谭还不赶快坐下来，把丫丫失踪到现在，各方面的情况说清楚，找出家庭信息泄漏的途径，筛选他和自己老婆社会关系中的嫌疑人，猜测对方动机，是为了钱还是仇……那可是一个8岁的小女孩啊！

昨天中午失踪的，过了一夜，已经十几个小时了……

他却坐在那儿，说什么“到更新的时间点儿”？

这是中了更新魔咒，还是怎么的？

……

厉海也不知道怎么了，胸中突然生出一股怒气——

他跟前妻李颖没有孩子，但坚决认为，所以针对孩子的犯罪，都是没有人性的人干出来的，统统该拉去枪毙！

不！金三胖那种，炮决！

他也根本无法理解，生孩子出来卖给人贩子的那些父母，难道仅仅是因为贫穷，就可以麻木到——

自产自销？

而且上回厉海进过老谭女儿的房间，在她的小书桌上，看见过丫丫的照片。

客厅某面墙上，也有她从牙牙学语、蹒跚走路，到脸上童妆上台演出……很多精彩成长瞬间抓拍下来，被她父母做成了照片墙。

那是一个带着无暇笑容，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

是自己从小长大，视若兄弟老谭的女儿！

小妹、双双、小柒、安琪、晓霞……

她们都曾8岁！

……

厉海心中这种莫名的愤怒很复杂：

缘于对丫丫失踪的担忧；参杂着对麻木沉默老谭，此刻居然还在想着“日更”的惊讶、心疼；

还有意识到自己身边女孩子成长过程中，曾经暗藏过这么多危险；

更有几分感觉自己“虎须被撩”的冒犯……

可能真的是，自我膨胀了吧！

……

仓库一夜，尽管过程有惊有险，但最终结果不错！

对于几百名全副无装警察，也奈何不了的两个凶残劫匪——厉海杀华子于无形，一枪崩掉军哥的脑袋。

那可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

可他事后一点儿没有后悔，甚至普通人的生理心理上难受反应，也没有！

要知道，仅仅半年前，远在千里之外，京北城。

厉海还只是一个被残酷生活，给赤身裸体摁在地上——给使劲摩擦！

弄得血肉模糊、痛到骨子里的人生loser！

……

一切从回到江州开始！

他力捧双胞胎网红，结交一区之长，救治江州首富，让直播一姐伏于胯下……

他天眼开启，五感提升，大脑功能、记忆、神经反应惊人，身体素质也已异于常人。

他筹措满志，追求双胞胎女神高岭之花，享受众多红颜色知己的爱戴，开公司办工作室，准备对满山（雾灵山康养胜地）不差钱的有钱人举起“屠刀”。

属于中年大叔的逆袭人生，正翻开篇章！

磕瓜子，磕出几只臭虫来了？

……

所以其实从接到老谭电话开始，从江南赶过来的路上，这种“怒气”都在积累！

厉海已经联系了，马上能帮上忙的两个人。

还在考虑更多凭自己现在人脉，能够调动的资源与力量，包括但不限于江州……

厉海心说：“不把你们这些，胆敢对小女孩下手，肮脏下水道的鼠胆之辈，找出来弄死！——老子跟你们姓！

“不让报警？这样更好！你们等着！”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初步判断：

这起绑架案，绝不是一人所为！

……

种种复杂情绪，最后化为行动——

厉海不再站着，只看老谭居然伸出手指，开始迷瞪瞪地在那儿打字。

他几步上去，一把抓起老谭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随手就扔向客厅一侧的地上。

“咣当”一声！

金属外壳的便捷电脑，摔在厨房区域青黑的地板砖上，蹦了几下。

几个键盘帽受力弹出来……亮着的屏幕周围，闪过一阵电火花，画面闪烁了几下，然后熄灭……

老谭，因为手指下正敲击的电脑，被人突然抽走。

而抬起头来看向厉海，他还条件反射惊诧地问：

“老厉你干什么？我正赶着点儿上传稿件呢……”

……

厉海也不说话，就是站在，居高临下地与老谭对视着……

旁边老谭的叔叔，对于自己侄子朋友的突然行径，也是惊讶异常。

他抬了抬屁股，似乎想站起来劝说什么，但嘴唇张了张，没有开口。

正在此时，他电话响了。

他就顺势起身掏出手机，举在耳边往丫丫的房间走去……

把整个客厅，留给了老谭和厉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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