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滔天而起,不知缘由地阴晴密布。
光天之下不见一丝明亮,到处是无尽的墨黑色。
景朝紧紧攀爬住海龟的壳,十指紧扣再紧扣。
海龟仰天呼号,猩红的眼是黑暗里唯一的一点红光,仅仅照亮极其狭隘的一方天地。
风浪越来越大,海龟随之竟然更为兴奋,使劲地甩动着身体,突然一个猛扎进了汹涌的海底。
已经无路可退。
她沉眸,咬牙抓紧了紧要的武器,一面尽量地让自己伏着,勉力贴合海龟,已保不被冲到海底。
景朝是熟悉水性的。
但这不代表她能够在万丈深海里来去自如。
只看这只海龟的体型,可想而知他能够潜入多么深的地方。
那里的压强…更不是她可以承受的住的。
景朝还不想爆体而亡。
“…该死。”抿唇,精致又不训的眉头蹙紧。
水骤然间漫过了少女的头顶,乌黑卷曲的长发如若海藻,漂浮不定地在水中扬动。
景朝只能睁一只眼睛观察四周情况,口鼻闭气,没多久就坚持不住。
可海龟,还在继续往下急速行驶。
肺腑里的空气以光速减少,一个不留神,她噗一声呛了口咸腥的海水。
肺部霍然疼了一刻。
“!”
景朝不得已摸上胸口,暗道不好。
万一到时候肺积水就完了。
这趟任务来的太他妈凶险,居然真的有可能没命回去。
耳朵上的通讯机早就被这么大的压强挤成乱码,不知飘到了何处。
她一点点地熬着,期盼着这只海龟能够上去换水。
已经有三千多米了……
再到四的档口上,自己真的会直接死亡。
海底的世界玄妙的可怕。
越往下,越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即使景朝闭着眼,也无法忽视那些奇异的生物。
头顶吊着灯笼的鱼,浑身发光的乌贼,巨大的七色水母,背着一座小山前行的透明小虾……
这里是完全陌生的地方。
是人类千年来都无法涉足的地方。
氧气完全消失之际,实战经历丰富老道的少女无法克制地眯了眼。
恍惚里,居然出现了一副堪称惊悚的景象。
一直埋头前进的海龟赫然转头,尖锐的嘴部如若人一般张合。
他猩红的眼里居然满满地都是兴味,似笑非笑。
声音仿佛是耄耋老人,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这里是禁忌之海,我主宰的地方。
欢迎你的到来,你将是第三千七八八十一位死亡者。”
沧海桑田流转千万年,海不变,田长移。
“没有人能够打扰海的永恒。姑娘。你的到来,必死。”
…
“咳呃,噗!”
尾部里涨地难受。
无意识地吐掉身体里的海水,少女完全暴露在日光下的脸纠结成一团。
即便是这样,却还是无法磨去她近乎妖异却又泛着冷煞的美貌。
身上的破烂背心湿透,腰腹上缠着不知哪处来的海草。
武器里只剩三叉戟掉在不远处。
景朝挣扎了半晌,终于勉强睁开了双眼。
海天碧蓝如洗,干净地连云都不见分毫。
只是略微抬眼一望,居然…又是来之前看见的海天一线?!
景朝倏地坐起身体,迅速地在四下里转了圈,面色从开始的犹疑逐渐惊愕。
这情绪对于见惯风浪的她来说,本该很陌生。
然而现在就是确确实实地出现在了景朝的脸上。
这里……是岸上没错。
景朝低头,身下赫然是熟悉的白色岩石。只需用长靴随意一踢就能粉碎的对象。
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清晰,不远处还赫然挺立着那道隔开传说与现实的石门。
她锋芒毕露的眼睛深了深,一手攀住了身侧的石头,完完全全的站立起来。
身上干松,但不舒服。抬手能看到手臂上有一层厚实的白色结晶。
那是泡了海水后没有来得及清晰蒸发而出的盐粒。
就着海水洗海盐,景朝高高地扎起了头发,面无表情地跳下大石块,不忘了顺手带走三叉戟。
兴许是直觉作祟。
景朝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叫嚣:
这一切,都不对劲。
可不对劲在哪?
如果不是记忆,景朝可能会觉得她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可单单只是一场梦吗?
也不对。
石门还是那个石门,场景也还是那个场景。
但是现在都自己,不是坠海的那个自己。
低头,敏锐的观察力让景朝无法不相信地认识到这一切。
她原先走过的所有地方的痕迹,和之前随意丢掉的死人堆,都还按着原来的模样,一分一毫都没变。
然而之前搜刮来的武器,除却三叉戟全都摆在原地。
连强大的记忆里都无法找出破绽。
它们的方位,精确到0.01度。
“时间倒流?”
景朝扛着三叉戟,修长有力的胳膊上漂亮的肌肉线条松紧有度,面色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
摸上耳朵,雇主给的仪器也不见了。
那就是说,她之前看到的海龟,是真的。
后来坠海失去意识也是真的。
可不应该啊。
这座岛,分明就是建立在海龟身上的。
如果海龟动了,那这座岛绝对没有可能再复原回原样。
除非时光倒流。
那也太扯了。她嗤声,精致绝艳的眉眼骤然显现出一股子狠辣暴躁的意味。
神佛都是狗屁。
时光倒流也不存在。
非要这么扯,景朝宁愿相信平行世界。
她从来不信神佛不信邪,只信自己。
孤身一人闯荡十八年,没人比她自己更可靠。
靴子在白色碎石的地面上沉沉印下树个脚印,景朝再度走向了那道门。
嗤。
她道要看看,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是谁,在背后捣鬼玩她?
一步一步逼近,仿佛掐准了呼吸似的,踏入那禁忌的门后,所有景物也和从前一样。
景朝眯眼,握紧了三叉戟。
有东西在叫。
这次,来的却不是红毛猴子。
而是……一群长满鱼鳞的人?
她下意识一闪身体,抬手就攒足了力气插过去,忽而头顶响起好似幼童的惊呼:
“姐姐小心!这些都是幻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