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长年少雨,本就十分荒芜,加上这深秋之际,入眼尽是土地苍黄的颜色。
泉城外的大片平地之上,正上演着激烈的厮杀,人马交错,兵戈晃眼,对比场景的荒凉,倒是喧嚣非凡。
只是随着战斗渐渐拉进尾声,这越靠近城墙的地方也就也安静。
顾忠国目光往落在化作一堆灰烬的城门,一时脸上浮现出羞愧的神情,欲言又止。
李言微微皱眉道:“怎么?还说不得?”
顾忠国急道:“末将……末将实在是羞愧难当啊……”
李言眯眼就道:“我们大华的城门不是被蛮人攻破的,反倒是自己从里面打开的,若我是守将,确实是应该羞愧的。”
顾忠国忏愧道:“末将管束无方,还请殿下责罚。”
李言诧异道::“管束无方?”
顾忠国叹道:“是这样的,原本末将是已经严格按照殿下的吩咐,让将士们紧闭城门的,可奈何蛮人一来,末将手下的一个统领居然违背末将的命令,自己把城门打开了。”
李言一愣,惊讶道:“你手下的将领不顾你的命令把城门打开?”
顾忠国苦笑道:“好在末将当时刚好就在城楼之上,见那混蛋带人把城门打开,立刻命人死守城门,才没让蛮人轻易进城。”
李言眯眼就道:“就凭你的那些手下,还能在城门开着的时候,拦住那些蛮人?”
顾忠国尴尬得笑了笑,道:“殿下明鉴,原本末将带着人,即便是豁出性命,也有些堵不住的,不过后来有一只援军杀了过来,末将跟他们配合之下才守住了城门。”
李言诧异道:“援军?”
顾忠国连忙道:“关家军啊,他们可是说跟殿下您从安郡一起来,只不过殿下你们的马匹实在是跑得太快了,而他们到了泉城附近的时候,看到蛮人正在攻城,就全速赶过来支援了。”
李言看向一边的战场,确实看到了苏云的身影,恍然道:“原来是他们啊。”
“殿下,我见他们在冲锋的时候,勇猛异常,实在是了不起啊。”
李言没好气道:“你也是一城守将,也有自己的顾家军,你这样夸别人,不怕被你的属下听去了?”
顾忠国搓手道:“他们杀进城后,我就命人在城门那里堆上木桩点燃,阻拦蛮人继续冲进来,趁着空隙,末将问了那批关家军,他们说他们之所以刀枪不入,全都是因为殿下弄出来的那些盔甲?”
李言眯眼就道:“你也想要?”
顾忠国连忙干笑道:“如果……如果殿下方便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李言无奈笑了笑,摆手道:“想要那种盔甲简单,这个一会再说,我问你,你手里的那个擅自打开城门的统领,你还没有处理掉吧?”
顾忠国一愣,连忙就道:“没有没有!末将已经将他擒住,想着等殿下来了,再交给殿下处置的。”
李言满意笑道:“很好,走,带我去看看。”
顾忠国一愣,连忙道:“殿下,这战斗好像还没结束,如果您此刻离开,是不是不太好啊?”
李言摆手就道:“有什么不好的?”
顾忠国为难道:“关姑娘当初跟我说过,这行军打仗,若是统帅擅自离场的话,会影响军心的,若是您这时候走了,说不定会让那些蛮人找到翻盘的机会啊。”
李言摸着下巴道:“不错嘛,她给你上的课,你居然记得那么清楚。”
顾忠国干笑道:“末将本来就不擅长带兵,有幸能得关姑娘倾囊相授,怎有不牢记于心的道理。”
李言无奈笑了笑,拍着顾忠国的肩膀就道:“很好。”
顾忠国一愣,不解道:“殿下,什么很好?”
李言叹道:“我说你很好,面对被部下背叛的突发情况,没有慌张失错,依然坚持守城,而且现在即便是胜券在握,也依旧十分谨慎,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当初我没教你东西,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末将有自知之明,当初带领泉城的将士,怯懦不敢战,导致百姓纷纷离城,殿下看不起我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传授领兵之法,末将本就没有任何怨言的。”顾忠国连忙惶恐道:“再者,守城本就是末将的职责,而部下出现叛徒,是末将失职了。”
李言笑了笑,道:“你能不受福王蛊惑,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顾忠国一惊,慌忙道:“殿下……您……您知道了?”
福王既然已经拉拢了王大山,那不可能没有拉拢这顾忠国的,李言笑了笑,道:“我确实知道了,不过我是好奇,为什么你没被福王拉拢去,毕竟福王给出的报酬肯定价值不菲吧?”
顾忠国连忙道:“末将原本只是一个小兵,当初有幸得到永王提携,定当势死以报的。”
李言摆手道:“福王拉拢不了你,自然会对你手下的统领下手,所以这不怪你。”
顾忠国干笑道:“多谢殿下理解。”
李言笑了笑,道:“所以现在,带我去见见那被福王拉拢了的那个家伙吧。”
顾忠国一愣,道:“这……”
李言摆手道:“关鸠教你的,不过是一些常规的本事,想不想学些特别的?”
顾忠国惊讶道:“特别的?”
李言摸着下巴道:“霍去病听过么?”
顾忠国连忙道:“冠军侯的名号,我们这些当兵的谁不知道?”
李言眯眼笑道:“那你可知霍去病他带兵的方式跟关鸠教你的那些恰恰相反呢?”
顾忠国一愣,惊讶道:“殿下还知道冠军侯是如何带兵的?”
李言没好气道:“多读书总是没错的,你这就一看就是没读过多少书的,汉书中可是记载,说其从军,天子为遣太官赍数十乘,既还,重车馀弃粱肉,而士有饥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骠骑尚穿域蹋鞠。事多此类。”
顾忠国一愣,干笑道:“殿下,末将有些听不懂……”
李言翻了个白眼,道:“意思就是霍去病要去打仗的时候,皇帝派遣太官赠送他几十车食物,待他回来时,辎重车上丢弃了许多剩余的米和肉,而他的士卒还有忍饥挨饿的。还有霍去病在塞外打仗时,士卒缺粮,有的人饿得站不起来,而霍去病却还在画定球场,踢球游戏,他做的事情,大多都是这样的。”
顾忠国眼珠一瞪,不可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
李言眯眼笑道:“是啊,是不是觉得跟关鸠教你的那些体恤属下格格不入啊?”
顾忠国挠头就道:“可……可为什么他这样对待自己的士兵,却还能封狼居胥呢?”
李言笑道:“是啊,偏偏就是这样不懂体恤部下的人领兵却战无不胜,想学么?”
顾忠国惊讶道:“殿下知道?”
李言眯眼笑道:“想学的话,你得把先前关鸠教你的那些东西全都丢掉。”
顾忠国愣愣地看向关鸠所在的那战场之中,只见关鸠持着长剑不停拼杀着,身披铠甲,乍看之下,勇猛地根本看不出是关鸠是女儿身。
只见顾忠国思索了一会,咬了咬牙,连忙就道:“冠军侯的功绩必定是会流芳百世的,末将即便能学到他的一些皮毛,恐怕都能受益一生了!我这就带你去见那个叛徒。”
李言满意笑了笑。
于是李言跟这顾忠国对那还没结束的战斗弃之不理,没一会就进了泉城之中。
在顾忠国的带领下,李言来到了一处士兵严加把守的牢房,刚刚进去,就看见每一个房间都关满了人,显得十分拥挤,而这些被关押的士兵一见顾忠国到来,纷纷开口求饶。
李言微微眯了眯眼,顾忠国会意,连忙喝道:“闭嘴!谁再吵吵,本将军立刻就让他人头落地!”
一时间牢房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李言满意笑道:“顾将军,这些都是跟着那个统领一起开门的人?”
顾忠国连忙点头道:“是的,末将为了防止有什么差池,就命人将他们全都关押起来了,如果殿下不来,我也会写信去禀明,让殿下处置他们的。”
李言摆手笑道:“他们是你手里的兵,怎么处置,我看还是你自己决断的好。”
顾忠国一愣,诧异道:“我来处置?”
李言轻轻点了点头,只见牢房之中的无数士兵纷纷再次开口向这顾忠国求饶起来。
顾忠国一时拿捏不定李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高喝道:“别吵!一会再处理你们,现在殿下想见陈炎!”
这些士兵再次安静下来,不过倒是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露出了最里面盘腿而坐的一个落魄的汉子。
身上的伤显然是顾忠国下令擒住他时照成的,而这人此时即便已经身为阶下囚了,但还是满脸不屑地看着牢房之外的李言跟顾忠国。
李言笑了笑,道:“顾将军,我们走吧。”
顾忠国一愣,诧异道:“哈?这就走了?”
不但是这顾忠国,就连牢房里那个陈炎都愣住了,脸色不屑的神情一时间消失殆尽,摸不着头脑的打量起李言来。
只见李言笑道:“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顾忠国弱弱道:“明明是殿下让我带您来看这陈炎的……”
“对啊,我看过了啊。”
顾忠国不解道:“就为了看一眼?您就没有什么要问他的?”
李言眯眼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啊?什么事情都要开口问才能知道?”
顾忠国惊道:“难不成殿下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不成?”
李言故作嗔怒道:“我就是看了一眼就得到答案了,不可以么?难不成我做什么还要你教我”
顾忠国咽了咽口水,弱弱道:“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