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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少年本来最是倔强,最是有傲气,偏偏处在一个“挣不了钱、谈不了爱、没有说走就走的旅行、哪天心血来潮大喊我要周游世界,还会被老师抽一卷书”的尴尬时期。天令二年,司子霄出生。

他天赋灵力极佳。出生那日,灵鸟绕天空盘旋三日不去,震惊四方大陆,人人称赞,被家主当作下一任继承人培养。

天令一十年,他被清芷领主带去东方幽冥方拜会。

他从大人身后探出身子,影影绰绰,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孩,小孩皮肤苍白,身子虚弱。

他心中不屑,自认为天赋强大,不屑于和这样的小孩比肩。

大人寒暄,一群小孩玩耍,不知不觉到了九幽之泉。虽然大人警告不能在这里逗留,但一群小孩还是来了这里。

水是黑色,寒冷彻骨。

司子霄仗着自己天赋强大,臭显摆,跳进了泉中,让那几个孩子看着,他司子霄是多么厉害。

泉水一时间冷到了骨子里。

“他好像出不来了。”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下去啊,水会冻死人的。”

“能怎么办?快跑吧,清芷领主来了,会向我们问罪的。”

“跑跑跑。”

……

一群孩子作鸟兽散。

司子霄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冰凉的水无孔不入,将他整个人冻住,骨头咔咔作响。泉水从鼻孔,从嘴巴进入,他却咳不出来,一时间,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他头脑昏沉的时候,见到了一双温和明亮的眸子,感觉到了有一股暖意贴在他的身上。

他承认,当时的他的确是对这样的温暖和救赎有些难以名状的喜悦的。

然而,接下来,就是无尽的窒息。

无法呼吸的窒息,和看到高宁九的窒息。他已经无法分的清,是他讨厌高宁九讨厌到感觉窒息,还是水中窒息让他恍惚觉得那是高宁九带来的的。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讨厌高宁九。

他那么一个骄傲的人,怎么允许被别人救?当时,他是这么想的,虽然现在听起来有些傻。

高宁九粘着司子霄。

司子霄讨厌高宁九。

整整六年,司子霄对高宁九说了无数次滚,也对上过无数次身后跟着的高宁九明亮温和的眼睛。

这样明亮的眼睛。

每一次,都让司子霄感觉窒息。

天令一十六年,他依旧讨厌高宁九。

这一年,某天,高宁九从高大的树上跌下来,摔伤,躺了整整两年。

清芷领主说:“阿宇,你知道,当初为了救你,阿九这孩子脱了自己的衣服裹着你,一路将你背回来。我们一干人都震惊了,落了九幽之泉本没有可能会有任何活着的可能,可你活下来了,他背着你。将你放在我怀里的时候,他就晕过去了。”

“那时候,他八岁。”

“此后,无论你怎样欺负他,他都默默受着,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

“哪怕望舒领主想要讨一个说法,都是被他默默拦下的。”

“这一次,也是被你身边那群狐朋狗友带到树上,恐吓他。你知道,是因为你的默许。”

“那你可知道……”

“他曾经也是一个天赋强大的血族,也是被父母寄予厚望,也是大陆上人人夸赞的孩子。”

……

司子霄坐在床上,看向床上闭目躺着的人。那人面色苍白,胸膛起伏不明显,仿佛已经没有呼吸,再也醒不过来。

他突然有一种窒息感。

和他八岁落了水一样的窒息感。

他突然想起来,高宁九像是狗皮膏药一样跟在自己身后,自己是怎么厌烦地说让他滚的,又是怎么一次一次将他推开,一次一次在别人欺负他说他柔弱的时候默不作声。

仿佛溺水一样的窒息感将他整个人都包围着,他想: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他不喜欢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尤其这样的救命之恩。

整两年,他什么都没有做,只守着高宁九,守了两个四季轮回。

“你看,你说你喜欢吃的樱桃,我带过来了,还冰镇着,特别好吃。”

“你的手好冷啊,我给你暖着,好不好?我记得,有一次,我出去没带厚衣服被冻的直哆嗦,你也是这样暖着我的手。”

“你看,这是北方曲柳方的海棠花。我专门去给你摘了一枝。”

“我今天学做饭了,可怎么都比不过你做的。你做的最好吃了。”

“你最爱干净了,我给你换一身衣服吧,顺便擦擦。什么时候我司宇这么照顾过人了,享受过的,也只有你一个。你看,你还不知足,我要拿你怎么办?”

“你快醒醒吧。”

……

天令一十八年,司子霄等到绝望。

一个清晨,四下无声,天地混沌,高宁九醒过来,司子霄跪在地上趴着床,两人双手交叠。

司子霄折断了自己的双翼,又合上。

纵然是责任,司子霄还是对清芷领主说,他不当家主了,还是对高宁九说,我守着你,永远。

这一年,千霖观收弟子。

司子霄带高宁九散心。

因此,少年们一旦遇到了什么发泄口,总是不管不顾通通倾泻。

少年时期的林鹤就是这样的。

大概故事总是这样开始的:你不待见我,我不服气你,你想踹我一脚,我想给你一大耳光子。

林鹤是在一个下雨天遇到俞桑的。

雨是倾盆大雨,初见也不很美好。

“看见没,就那个——”刘同方努努嘴,朝林鹤示意。

二中的食堂是两层的。林鹤就坐在二楼边上,只要转过身,隔着一层玻璃,能看见刘同方指着的一楼门口。

男生穿着校服,大概是雨天寒气太重,他将拉链拉到脖颈。薄薄一层头发,眉眼凌厉,跟个不好惹的刺儿头校霸似的。已经下课很长时间了,他才踏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进食堂。

但学校里都知道,这男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

不着急吃饭,也是学霸一大特点——排队浪费时间,影响学习。

二楼,林鹤看了一会,不明意味啧了一声。

刘同方:“一个破月考,也值得他屈尊降贵揭发我。”

林鹤是刚转学来的,他转学那天,刚好月考。

这次月考,格外不同。

就林鹤而言,先不说刚来新学校的种种不适应,就说他本人就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学渣。

首次月考,林鹤以倒数第十五而闻名于校。最后十四个还是因为缺考而记零分的。

二中说不上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中学吧,也绝对是优秀的老牌名校。从建校以来,再没有一个像林鹤一样,掐着语数英物化生史地政九门门门考30不及格分。

对,门门30。

要说他是背地里的学霸暗暗装个逼吧,人老师也问过。

英语老师兼班主任是这么问的,“林鹤,你是不是觉得学校有哪里不合你心意?”

林鹤当即示意无辜:“老师,真没有。”

英语老师十分火辣:“那你是对我这个班有意见?”

林鹤:“绝对没有。”

英语老师又问:“那你为什么考成这样?你要是学得差吧,我也不问你,但你这明显就是藏拙,说难听点,就是挑衅。别的也就算了,那英语,我算了,全选B也能打在36分。”

“老师,我……”林鹤无奈,“老师,我跟你解释,我是会30分,就只能做30分的题,只能拿30分的那种人。”

两人争执不下。

英语老师性格十分火爆,而林鹤又是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型。

英语老师最后只能说:“那你……下次努力,争取会40分的题。”

林鹤答应得很痛快。

话说回来,也就是月考那天,刘同方凭借着上次月考作弊取得的优异成绩光荣地进了第一考场,也就是那天,打算再次作弊的他被俞桑接发,被老师抓了个现行。

手机被没收,回家反省一个星期,写检讨,主席台上道歉……每一件都让刘同方不能忍。

本来,俞桑是那种典型的家里条件差,但学习刻苦常年考第一的学霸,而刘同方一伙人是勉勉强强掐着分数线进了二中,典型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混日子的混混集团。

两伙人井水不犯河水。

但就在作弊事件发生后,两伙人的梁子是结下了。

“不给他逼得退学,我心里这口气儿就出不了。”

一旁的季明朗笑着拍拍刘同方的肩膀,说:“看来是学校给你的反省不够呀,还想着报仇呢?”

刘同方瞥眼:“就说干不干吧。”

“干,能不干吗?”

林鹤:“说实话,你能坐在讲桌底下,面对老师,拿着手机抄,也是厉害的不行。”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那个地方,刚好是个死角。要不是那傻叉给老师递了张纸条说我查答案,我也不会被没收手机。”刘同方啐了一口,“那傻叉完了。”

林鹤不以为意笑了笑。

刘同方又说:“个穷比,不过是仗着学习好。最后不还是个臭打工的,拎不清身份。”

窗外是漂泊大雨,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拍在玻璃上;梧桐树被风雨欺凌,簌簌抖成一片;那只总是在墙头上晒太阳的懒懒的流浪猫早就躲到不知道哪里了。

林鹤和刘同方吃完饭,向楼下走。

大概是天气的原因,吵哄哄的食堂也涌动着一股低迷的气息。

嗡嗡的说话声终于被打破了。

“哗啦!”

十一号窗口前,菜汤馒头哗哗撒了一地,餐盘掉在地上,和瓷砖相碰撞,发出金属独特的刺耳声。一胖一瘦两个男生怒目而视。

林鹤刚下了最后一级台阶,位于众人视线焦点处的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两人面红耳赤,手脚并用。偏瘦一些的男生嘴角被打了一拳,强壮些的,胳膊上也被抓伤,有血顺着胳膊流下来。

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林鹤一伙人就靠在楼梯口看戏了。

食堂静默一瞬,又哇哇吵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怎么打起来了?”

“不知道啊,打的这么凶!”

有知情人解释道:“这两人,初中是同一个学校,暗恋了同一个女生。本来吧,两个人成绩都不好,那个女生是个学霸。两人立志向女神看齐,发奋努力。”

“哦,我知道了,这俩人又为那女生争了。”

“不不不。”知情人摇头,“最后,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都考上了二中,那女生反而没有。这俩人是因为另一个女生争的。”

“不是吧,两次都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

知情人撇嘴点头。

……

那边俞桑刚打了饭走过来,注意到了打架的两人。

他余光瞥见一群站在楼梯口的人,盯了两秒,似乎是想起了刘同方这个胆大包天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用手机查答案的混蛋玩意。

刘同方,四班的,混混头子。

季明朗,十二班的,混混头子的小弟。

林鹤,七班的,刚转学过来,刷新了二中最低分数记录。

……

即便俞桑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林鹤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两个字“败类”。

没说什么,俞桑上手去拦两个打架的人。

他的胳膊不胖,但也绝对不细,薄薄一层肌肉,爆发力十分强悍。饶是如此,拦住两个已打架到没有理智的人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好在,见到有人拦架,周围学生也去帮忙了。

刘同方暗骂一声“争风头”,拉着林鹤就要走。

林鹤没动。

他眼里心底挂了两大字,加粗加红的“不爽”。

这个时候,两个打架的人停了手。

等周围人群都散了,林鹤走上前去,盯着俞桑,眸光沉沉。

就在刚才,俞桑二话没说冲上去的时候,将刚打的饭随手扔在桌子上,汤汤水水溅起来洒了林鹤一身。

林鹤的卫衣,某知名奢侈品牌,好看谈不上,就是贵。

而且麻烦,不能洗。

俞桑看着林鹤红色卫衣上那一片格外明显的油,半响,憋出一句:“对不起。”

似乎不常说这三个字,他的言语异常生涩。

俞桑又说:“我帮你洗?”

林鹤不答。他看不出喜怒地向外走,没等走到门口,又返回去,抓起被俞桑放在桌子上的餐盘,哗啦一下全部洒在了俞桑胸前。

林鹤动作不停,抓起领口将卫衣脱下,狠狠扔在俞桑身上。

看着只穿着薄薄内衬的林鹤离开,俞桑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脱下已经脏了的外套,抓起地上林鹤的红色卫衣,团成一团,没有吃饭就离开了。

周围一片嘘声。

“为什么非得守护这个世界,你又不欠它的。”

“霓裳此言差矣。守护世界,便要以己渡人,宽以待人。佛法讲究慈悲为怀,心系天下。守护世界是这世上生灵共同的责任,贫僧既生存在这个世上,便要守护它。”

霓裳没有搭话了,以梵香目前的状态来看,佛才是他心中的信仰,而佛法才是他所追求的。

霓裳也觉得十分神奇,前世那般十恶不赦的魇,这一世竟会成为一个一心向善的和尚。

住客栈这几日,霓裳和梵香是一天都不得安生,那客店老板跳脱的性子让他俩有一点汗颜。这几天的交往,霓裳也知道了她的名字,曦。

“梵香,你帮人家看看这房中有什么不对劲好不好,我怎么觉得有股阴冷的邪风在吹呢?”

曦有些妖娆的声音自楼下响起,梵香和霓裳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又来了。

霓裳摊手,表示我也没办法。

梵香叹口气,再摇摇头,下楼去了。

曦这完全是把梵香当作降妖除魔的道士使唤了。再说,她本身就是亡灵族人,还会怕什么阴邪之物?

梵香成佛便是要学佛法,自是会些净化之力,去了楼下屋中,一看便知曦是耍他玩呢。

“梵香,梵香。”见梵香要走,曦伸手拦住了他,“你看我这样打扮好不好看?”

闻言,梵香看向面前的妙龄女子,她原地转了一圈,淡粉的纱裙被她拉在手中,随着她的走动,纱裙也被撑了起,似乎有些飘渺。

她的身架有些娇小,和霓裳一样,较之平常女子看起来要柔弱很多,长相十分精致,睫毛很长,轻轻覆在眼睛上,歪着头的时候,一眨一眨地。

不知为何,梵香却想起了霓裳,他记得那天下午,她也是这样歪着头打量他,她说他们前世是夫妻。

梵香其实是想要相信的,可是他知道,他不是,师父不会骗他的,他不过是菩提种子化形而成的,成佛是唯一追求。

“呆子,在想什么呢?怎么,我这样一个大美女站你面前还不够,非得去撩别人家的?”不知何时,霓裳已经下楼了,见梵香一脸痴愣地看着曦,便挤了过去。

“喂,你讲道理,是我先来的。”曦一撇嘴,看着将她挤过的霓裳。

“哦?”霓裳将看向梵香的目光转了回来,看向曦,“那又如何?”

“怎么不如何?”曦一别头,“这关乎到今天下午是我先跟梵香说话的。”

“嗯,的确。”霓裳很认真地点点头,“不过,你也只能强跟他说话的机会了。他其余的一辈子可都是我的。”

“不要,是我的。”曦作死又说了句。

霓裳眯了眯眼睛,按按手指,弄得嘎巴嘎巴响,期间一直不停盯着曦。

曦鼓了鼓胸脯,“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一时间,硝烟四起,争锋相对。

梵香看了看快要打起来的两人,颇有些头疼,揉揉太阳穴,转身上楼去了。

“嗯。”霓裳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勾魂摄魄的笑。

霓裳没有再带帷帽了,自从梵香教于她如何使用菩提种子之后,她的瞳孔颜色和身上的魔气已经能很好的遮掩了。

此时她脸上这抹妖娆的笑不期然撞进了梵香的眼中,让他看得呆了呆。

却听得她恶劣的语气:“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许是他们疯了,脑子有坑吧。”

不知道天道听到霓裳这样的话会不会气到吐血。

“脑子有坑?”梵香还是很单纯的,不知这骂人的话。

“对,就是脑子有坑。”霓裳很确定地点点头,“还是很大的坑。”

梵香一脸蒙逼样子,脑子有坑还能活的下来吗?霓裳这话是什么意思。

霓裳忍不住笑了起来,梵香的所有想法都写在了脸上,在她看来是骂人的话在他看来却是,如此的,嗯,不堪入目。

霓裳踮起脚尖,拍拍梵香光秃秃的脑袋,她发现这货是越来越呆了,刚认识的时候以为是个不诸世事,清冷如仙的人。认识的了,才知是个啥事不懂却非的装作我很明白,说到底却还只是个单纯似蠢的呆子。

见霓裳摸了他的脑袋,梵香一愣,接着也傻兮兮地摸摸自己的脑袋,似乎的确有着光,也的确有趣,便痴痴地笑了。

霓裳优雅地扶额,一脸便秘的表情,更傻了。嘴角的笑意却是忍都忍不住。

“小香香,我们走吧。”霓裳挽起梵香的胳膊,眼中盈满了笑意,俏皮地眨眨眼,将头轻靠在梵香身上,抬步就要走。

“走?”梵香疑惑,“去哪?”

“呆子,我们得找个地方住阿。”霓裳思索了一阵,又说“不然的话,我们在街上睡也是可以的,只要有我的小香香就好了。”

“小香香?”梵香抽抽嘴角,才认识到方才霓裳对他奇怪的称呼。

“对啊,我的小香香,我们出发吧!”霓裳手下用力,直接拉着梵香就走了。

……

霓裳无语地看看客栈老板,再揉揉眼,使劲看了看梵香,她倒是不知道梵香这般好用。

方才进客栈打算要两间房,那客栈老板见霓裳身上的衣服料子华丽,像是个有钱的,先是一脸谄媚地招呼霓裳。

等看到霓裳身后的梵香,先是一脸震惊,自娱自乐般地原地旋转720°,又啊啊啊大叫三声。

接着来了521个单手俯卧撑,就在霓裳钦佩她的腰力如此好时,她又来了几个骑马式跨栏。

最后,两手捧脸,双眼变桃心,一脸花痴状凑到梵香面前,伸出一只手,有些发抖地指向他,像是不敢确认般地收回去,又来个360°后空翻,似乎平息了下心中的激动。

这才又伸出手去,依旧是发抖,不过这次没有再收回去了,眨眨眼,口齿不清地说:“你、你、你……”

再深吸一口气:“你就是那个,那个,传说中,传说中的……”

像是确定一般,再吸一口气,咽咽唾沫,用力点点头:“那个传说中的梵香。”

终于是说完了,又原地旋转一圈,将霓裳挤开,凑在梵香身边,“是不是,是不是,我说的对不对?”

若是她不是魔便好了,不会杀人,不会有杀业。

“怎么?看我看的如此入迷,都有些呆了?”霓裳睁开了眼,其实梵香一起身,她便醒了,装睡不过是想看看梵香会做些什么。

听见霓裳的声音,梵香一愣,紧接着,便要起身走远,梵香还是这样别扭,可霓裳并不觉生气,笑盈盈地起身,追了上去。

自背后环住了梵香的腰,侧脸轻靠在他的背上,“对不起。”

霓裳察觉梵香的身体僵了僵,“我不会杀人了,以后也不会了。”

梵香闭了眼睛,不会杀人了?该不该相信她?更何况,她又有何必要向他承诺?

他该是不答应的。

“好。”

“还是梵香最好了。”霓裳将头重新枕了枕,“也不知怎样才能出去。”

“霓裳。”梵香忽然认真起来。

“嗯,我在。”霓裳笑。

梵香松开霓裳环着他腰的手,转身,仔仔细细看着霓裳。

他这样子,让霓裳有着害怕。

梵香咽咽唾沫,有些为难,踌躇了良久,才支支吾吾地说:

“霓裳,你可以在吻我吗?”

霓裳一愣,怎么回事,梵香吃错药了?他平日里不是对她的亲密举动反感的吗?

“怎么了?”霓裳很认真的问梵香。她不会傻到认为梵香想让她吻他。

“没什么。”梵香摇头,急急转过身去了。

他其实是想试试那种心动的感觉,那日,他便觉心脏的跳动不规律了些,他有着害怕自己真的动凡心。可是向霓裳提出这种要求后,他又退缩了。

他不敢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是否真的,真的,对霓裳动心。

他不想知道这个答案,他害怕他会因此不得不逃避对方

“咦?有人,居然有人诶!”一道尖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霓裳和梵香都抬头向上方看去,洞顶被开了一个小口,有光照了进来。

这倒是打断了霓裳还想要问下去的欲望。

“报告守将大人,生命树旁有不明生物。”还是那道声音,不过远了些。

“我们该出去了。”霓裳自梵香身后,徒步走到他面前。

有两道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

“喂,你们是什么人?”一个脑袋从洞顶探了下来。

这次,霓裳看清楚他的摸样了,一对又细又长的耳朵,眼睛有些狭长,瞳孔是代表生机的盎然绿色,连头发都是绿色,没有被挽起,垂至脚踝处,肤色较之常人更白些,赫然是精灵族!

“这个,说来话长,可以将我们先弄出去吗?”精灵族不与常人来往是真实的,他们太单纯善良了,出去怕是会被经常被算计的。

“弄出去?”那个瘦小精灵挠挠头,又转身看向他身后的威猛精灵,“守将大人,我们要将他们弄出来吗?”

“这个……”那个威猛精灵似乎有些为难,“我们还是不要将他们弄出来了,他们出现在生命树旁,定是生命树授意的,我们怎可违背生命树的意愿?”

“好的,守将大人。”那个瘦小精灵向威猛精灵行了一礼,又小跑到洞口,朝着洞内的霓裳,梵香喊道,“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还是呆在这里吧,生命树的授意定是有其原因的。”

于是,那洞口又被封住了,霓裳有些无语,对梵香摊摊手,“又出不去了。”

梵香笑笑,“总会有办法的”

霓裳靠在洞中央榕树旁,看着头顶翠绿的树叶,她从未这般无力过。

不知为何,她明明不悲伤的,可还是想哭,原来她也是这样脆弱吗?

其实霓裳也不过只是一个女孩子罢了,脆弱是应当的,只不过她不喜欢那种感觉,便层层将自己包围起来。

黑暗之中,霓裳将自己的头垂了下来,十指插入发间,双腿也蜷了回来。

或许只有将脸埋于黑暗之中,霓裳才会将她最真实的一面表露出来。

方才心魔那话,虽说看起来她并无反应,可是却让她的心揪了又揪。

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霓裳不爱梵香吗?她如何不爱?

只不过没有前世那般深罢了。她一直将自己代入前世,享受着前世梵香的宠爱,只是她终究是转世,她是那个被人尊为魔主的霓裳,而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女子。

她的性子中终究带了些唯我独尊的。

而梵香呢?他没有前世的记忆,霓裳于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魔罢了。

他爱霓裳吗?谁都不知道,如果他爱,或许是前世留下的执念,或许是今生又一次的爱。

如果不爱呢?也许他真的只是一个想要成佛的和尚吧。

霓裳回想着与梵香见面以来的几月,他的淡漠,他的无所谓,他的抗拒……

或许他从未爱过自己吧,其实是自己一直认为他还是那个只对她一人好的梵香吧。

霓裳一直都知道梵香的拒绝,可还是一味地认为他是爱自己的。

她错了,真的错了,错的离谱了。

霓裳隐于膝间的脸上笑了笑,真是无趣,她到底是在想什么?

不论他是不是梵香,他有没有前世的记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爱他,梵香终究是自己的。

抛开前世不谈,他是梵香,她是霓裳,这就够了。他终究是她要倾尽一切守护的人,无关愧疚,无关爱情,他永远都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今生,他是一个要成佛的和尚,而自己又是一个不想让他成佛的魔,本就冲突的两人,必须得有一个人学会包容,包容对方的一切,包括与自己相悖的想法。

这个人,还是霓裳来做吧。

梵香的心思很纯洁,他只是单纯地认为不该残害世间生灵,他无疑是十分善良的,那么,霓裳要怎样做呢?

她想,既然梵香不喜欢她杀人,那她便不杀了,她得学着更好地守护他。

梵香醒来的时候,这洞中还是很暗,各种生灵在榕树旁转动。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四周似乎更亮了些。

那些原本是生活在深海之中的物种,此时在这洞中,却是优哉游哉乐的快活,在那大榕树下流连。

再向榕树下看去,梵香一怔,霓裳已经睡着了,她的睡相极好,小嘴微抿着,没有打呼,也没有口水。两手叠在一起放在耳侧枕着,像一只松鼠一般,蜷着身子。

梵香还是向霓裳走去,将身上的衣衫搭在了霓裳身上,虽说这时是夏天,可湿气也还很重,不动的时候总能感受到冷。

梵香蹲下身子,看着霓裳的脸,她真的很美,睫毛长长,如蝴蝶的双翼一般轻轻附在眼上。

洞内很?是空旷,有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钟乳石,闪闪发着荧光,似乎上面结了些水,叮叮咚咚落在地上,在这溶洞之内更显空灵。

这地方很是怪异,发光的深海鱼,莹绿色的水母,身后有彩带般物什的蝴蝶……在四周空气中悬浮,游动着,像是梦境一般,神秘,梦幻,朦胧。

也不知是从哪里有的光,经过无数次的反射,折射。

一闪一闪,起起伏伏,明明灭灭。

在这迷离的光线中,各色各样的物种荡着,转身,跳跃,一会儿成群结队,一会儿又散开各自玩乐。

一群水母排成一列向霓裳游来,在她周身转圈,一起一浮,一荡一漾,好似邀霓裳同乐。

一只水母脱离了队伍,悬浮在霓裳面前,这一只水母似乎是水母中的首领,不似其他水母的莹绿色,这只水母是蓝色的。

霓裳心中的郁闷吹散了些,伸手接住这只水母,这水母在霓裳手心待下,霓裳看着它半透明的身躯,眼中是谁都看不懂的神情。

“梵香,我们该怎么办?”霓裳看着水母,却是向梵香问了。

“顺其自然便好。”梵香的语气比以前更冷了些。

霓裳一窒,虽是仲夏时节,她却感到阵阵寒气将她包围了起来,从毛孔冷到了心里。

霓裳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做了,她这也算是先低头跟梵香说话了吧,可是为什么梵香还是对她这般冷漠呢?

蝉鸣之声响起,更显得这酷热的夏夜难耐了些。

梵香已经睡下了,靠着光滑的石壁,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让霓裳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紧锁的眉头,连手指都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衫。

“霓裳,你还是不明白吗?他不是你的梵香,他也不会像前世一般无底线的宠着你。”沉寂了许久的心魔又开始蛊惑霓裳了。

“他是,他一直都是。”霓裳怔了怔,接着笑着摇摇头。

“他的确是梵香,可他不爱你。”这一次的心魔似乎更加稳重了些,没有之前的暴躁易怒。

“他会的。”霓裳很肯定的说,又使劲点点头,像是证明自己说的很正确一般。

“就算他会,你也不见得有多爱他吧。”

霓裳心中一惊,“怎么可能?如果不是爱他,我怎么会这样对他好呢?”

“因为你不是霓裳,也将永远不是。”其实心魔最想说的是这一句。

“我是,永远都是,过去是,现在也是,以后更会是。”霓裳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底却划过一丝暗芒。

“你不是,你不过是有着前世的记忆罢了,对梵香的好,不过是因为你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心魔一点儿没有生气,还是徐徐不紧地。

“不是。”霓裳耸肩。

“霓裳,别骗自己了,我是你的心魔,我就是你,我怎会不知你的心思,别忘了,这一世你可是当过魔主的人,怎会爱过人。我可怜的霓裳,你恐怕还不知道爱人的滋味吧,不过也真够可悲的,你继承了前世的记忆,继承了前世的爱,可这一世的你还真的是你吗?”

“嗤——你可真有趣,说我是霓裳的人是你,说我不是的也是你,我倒想问问,我到底是不是霓裳呢?”

霓裳的语气很是温柔,像是恋人之间的低语一般。

“你是,却又不是,霓裳很爱梵香,而你不爱,你是霓裳,那是因为你是她。可你不是霓裳,不过是因为你是没有了梵香的霓裳。”

“我是霓裳,也有梵香。再说了,我的事用得着你管?”

那心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霓裳却不耐烦地打断了它,“你直接说吧,有什么目的?”

“我们一起反抗天道吧,是它毁了你,也毁了你的梵香。”

“我拒绝。”霓裳笑笑,又摇摇头。

“为何?明明是它将你变成如此摸样,明明曾经那般相爱的人如今却是如此冷漠,你难道甘心吗?”

心魔见霓裳还是拒绝,这才有些恼了,语气有着急促,像是硬要将这些话灌入霓裳的耳朵。

见这心魔如此沉不住气,霓裳终于是不再与她说话了,直截了当催动体内的菩提种子将其压了下去。

那心魔连连惨叫,霓裳却无动于衷。

终于,四周又安静了下来,霓裳没有和梵香挨得很近。

他在远离霓裳,霓裳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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