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渐急。
夜色凄凄。
……
沈虚和李德罡两人脚下匆匆,来到了一座古老道观前。
这道观白墙青瓦,岁月斑驳。
大门宽阔简朴,不见门前镇物以及双侧对联,只在门坊之上悬一块朱色牌匾,上书三个金漆大字“德云观”,仅此而已。
沈虚面露喜色,一股暖意涌在心头。
游历三年,山一程,水一程;六千里数,风一更,雪一更。
对于他来说,这谈不上气派的德云观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
沈虚走上前,轻拍朱门,声音微颤。
“二师父!沈虚回来了!”
……
德云观中皆为青石铺地,迎门处是一口青铜莲花三足重鼎,敬三柱千年高香。
鼎后便是三清正殿。
此时,一位身形高大、浓眉大眼的青衫中年道士拉着沈虚步入正殿,为三清道祖上香。
沈虚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红领巾,本身对这些神明生不起多大敬意,这一点倒和大师父很像。
二师父则不同,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礼数周全,将三位祖师爷伺候得相当到位。
这也是为什么由大师父李德罡带沈虚去游历的原因。
主要是把道观交给李德罡的话,虞七安也不会放心,生怕这德云观失了规矩,断了香火。
三年漂泊在外,沈虚看着正殿端坐的三位长辈也较往日亲切许多,恭恭敬敬上香三拜九叩,算是打个招呼。
李德罡本想由自己徒弟意思一下就行,转身想走,结果被二师父虞七安硬拉回来,按着规矩行完了礼数。
三人走出正殿,顺着青石小道来到后院。
后院墙边种着一排石楠,每年花季皆是红粉交错,花团锦簇,整座德云观里都飘荡着石楠花的芬芳。
院子正中间有一棵大树,粗壮而不高耸,树干大概需要两个成年人合抱。沈虚认不出品种,只觉得夏天树荫可以避暑,冬天落叶可以引火,还算不错。
院内有三间向阳住房,师徒三人一人一间。
其余两侧厢房一间是灶房,一间是酒窖,都归二师父所有,那是独属于虞七安的“天堂”。
在沈虚的记忆中,二师父虞七安生平有三大爱好:爱吃、爱喝、爱钱。
虞七安喜欢吃,更喜欢做给自己徒弟吃。关键是厨艺极好,花样繁多,远不是外面的饭庄酒楼所能比拟的。
记得有一天,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驾着祥云飘进德云观,自称“鹿力大仙”,要师徒三人让出道观,拜他为师,否则就剜出他们的心肝泡酒。
当时大师父李德罡正在参悟道家至高典籍《玉蒲心经》,而且到了最为关键的“蓄势”境界,瞥了一眼老道士后,心不在焉地转头对着灶房喊了一句“七安,有人来送菜了!”。
只见系着围裙的二师父虞七安手中拎着一把寒光森森的菜刀,不耐烦地走出灶房,看到鹿力大仙后神色猛然一喜,目光下移,盯着鹿力大仙的腰间咽了咽口水……
年少的沈虚清楚记得,当天餐桌上就多出了清蒸鹿尾、红烧鹿肉和鹿宝龙骨汤,二师父虞七安的小酒窖里也出多了鹿茸酒、鹿血酒以及鹿鞭酒。
那一夜,德云观中,石楠花开……
徒弟游历归来,虞七安自然张罗了一桌子好菜,沈虚和李德罡吃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外面饭菜再好吃,都比不过自己二师父的手艺,因为这是“妈妈的味道”。
用过丰盛晚饭后,师徒三人在后院中一同纳凉。
虞七安嘴角带笑,看着长高了也更帅了的小徒弟,眼神中尽是慈祥。
解下腰间葫芦,自顾自喝上一口酒,虞七安醇厚嗓音幽幽开口。
“徒儿,咱们这里的规矩,游历归来就算是成年人了,师父送你件成人礼。”
说完,直接起身走到廊檐下的一排盆栽前,将其中一株最不起眼的碧绿根茎拔出,爽快交给沈虚道:“拿着吧,种在体内即可。”
沈虚满心疑惑地接过来,这玩意还能种在体内?
他拿着巴掌长短的根茎不禁疑惑:日后,会不会从头上长出一片绿色?
李德罡看了一眼,呵呵笑道:“木灵根?不错,不错。”
虞七安没好气道:“不错个屁,你给徒弟准备的东西呢?”
李德罡面色一窘:“我这不是刚回观里吗?还没来得及想。”
“呸!跟你的那些个姘头老腰老命都舍得,自己唯一的徒弟成年赠礼还需要想?拣最好的给就是了!”
李德罡眼神一亮,一拍大腿,小跑到自己房间,不一会抱着一个满是灰沉的木匣子出来,眉眼飞扬道:“这匣子里装的是为师的毕生所藏,有些连为师都不知道具体用处。徒儿你平心静气,用意念逐个感受一下,看看哪件对你最为切合,师父就送给你哪一件。”
“好!”沈虚不免心生期盼。
随着一阵尘埃漾起,木匣被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几本水渍斑驳的秘笈。
《金瓶折梅手》、《风月宝剑》、《门房秦翁参同契》……
还有一本沈虚见大师父以前参悟过,叫《玉蒲心经》。
怪不得大师父修为如此之高,原来是修炼过这么多的高深功法,也不知道传授自己徒弟一招半式。
沈虚刚要拿起翻阅,却被李德罡拍在手背上。
“师父的功法需要极品天灵根的资质才能修习,你根骨略差,强行修炼会使精元受损,气血逆行。”
看着大师父颇为严肃的表情,沈虚只得作罢,毕竟师父是不会骗自己的。
木匣里除了这几本对资质要求颇高的秘笈之外,其余都是一些小玩意。
有铜葫芦,有袖珍小剑,有方印,有铜铃,有小镜子……
简直是五花八门,不知道还以为是要给沈虚“抓周”。
沈虚凝心静气,意念离体罩在这些物品之上,久久之后仍不见有任何回应。
果然,自己除了长得帅之外,一无是处,连这堆破烂都看不上自己。
看着自己徒弟颇受打击的模样,虞七安怒道:“德罡!你这老杂毛,拿一些凡俗物品来糊弄我徒弟呐?”
说完,对着李德罡眨了眨卡姿兰大眼睛,偷偷传音道:“咱们徒弟是下下品灵根,而这些都是上品灵器,你要徒弟怎么选?你没见我给徒弟的就是一株固本培元的木灵根吗?”
李德罡心领神会,一拍脑门,对着沈虚道:“看我这记性,感情拿错箱子了,赶明个,师父再送你些更好的。”
沈虚缓缓点头,习惯性地用那盏油灯来感应这堆东西,看看能不能顺手薅一把羊毛。
结果。
整个箱子里的东西全部绽放出耀眼的光华。
三人被照得睁不开眼睛。
红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
李德罡眼疾手快,一把压下匣盖,两位师父互视一眼,皆是惊疑不定。
李德罡脸上恢复笑意道:“乖徒儿,哪样东西最有感觉?”
一脸兴奋的沈虚好想大声说,我全都有感觉!
但做人要知足,做男人要禁得住诱惑。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法宝要一件一件的炼化。
沈虚从木匣中取出一柄红色袖珍小剑,对着两位师父道:“大师父,我觉得这柄红色小剑挺好,就选它吧。”
不是因为这柄小剑反应最强烈,而是因为这柄小剑对他体内的油灯最为不屑。
甚至还有一种熟人见面打招呼的感觉:“哟,好巧,吃了吗您呐?”
李德罡看着那柄红色飞剑,脸上有些为难。
“乖徒儿,要不咱换一件?不是师父小气,是因为这么多东西里面,只有这口飞剑是师父从一位不知姓名的道友尸体上顺……借来的,我和你二师父用了各种法子都鉴定不出这飞剑的来历。”
看着自己徒弟一脸兴致缺缺的表情,李德罡心一横道:“算了,放着也是放着,只要徒弟你高兴,就算有天被人家找上门来,咱们师徒三人一起扛下便是。大不了跑路去投奔你师娘……”
“哪一个?”沈虚一脸认真。
李德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