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封建达到登峰造极的时代,祖传下来的手艺大都有传男不传女的思想,再加上女人社会地位低微,平日里崇尚的是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行为标准,想找个女大夫比大海捞针还难。
但惠娘毕竟是寡妇,要是药铺请个男大夫回来,就算是找个老态龙钟的,对于她的清誉也有影响。
小年这天,药铺只在上午开门营业。
过了正午,合上门板后,惠娘让秀儿和宁儿在药铺外张贴告示,大意是聘请女大夫坐诊,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当然,这些百姓只当是笑话,嘻嘻哈哈调侃一番也就散去了。
陆氏药铺和杨氏药铺的经营基本是一体的,这边要请女大夫坐堂,那边自然也要请大夫,不过杨氏药铺的条件就相对宽松许多。
因为杨氏药铺和陆氏药铺相继卖成药,加上府城其他药铺也有卖成药的意思,对于靠出诊赚钱的大夫来说,算不得好消息。
这个时候的人得病,但凡不是穷困潦倒到家中揭不开锅的地步,通常都会先看大夫,付了诊金,让大夫开出药方后再拿着方子去药铺抓药。
药店卖成药,等于是改变百姓寻医问药的习惯。
汀州府城里的大夫感觉到了生存压力,除了在心底里谴责卖成药的药铺,没有更好的应对办法。
眼下杨氏药铺请大夫,算是一条出路。到药铺当坐堂大夫,等于是把原来浮动诊金变成固定的工钱,而且还有病人看病的提成,收入比起以往只多不少。
杨氏药铺自从张贴告示要请大夫,除了杨家人自己找寻有声望的杏林高手外,也有不少大夫毛遂自荐。
陆氏药铺因为点名要找女大夫,告示挂出去两天,仍旧无人应征。甚至惠娘还特别托商会的人帮忙打听,可惜得到的回馈却让人失望……汀州府周围除了惠娘这个“女神医”外,就没听说过有什么女大夫。
腊月二十五,印刷作坊最后一天开工。
这年头的人,对于春节和上元节非常重视,需要提前进行准备的事很多,年底作坊只能停工。
腊月二十以后,彩色年画的印刷基本停止,库存已经足够春节期间以及未来几个月所需,宁化和府城的印刷作坊都在赶工印刷彩色连环画。
惠娘这天一早就去了印刷作坊,为年底停工做准备,她指挥人手,把印版和印好的成品连环画,还有未剪裁好的半成品悉数运到另外租的仓库堆放好。忙完这些,工人们领了工钱就可以回家了。
惠娘回到药铺,跟周氏商量了一下年底库房的值守问题。
沈明钧作为印刷作坊掌柜,年关这段时间白天会过去守着,要是回家过夜的话就得雇人看着,防止失窃。
等交流完毕,周氏便回家去跟沈明钧商议年底是否回宁化。惠娘在宁化没亲戚,在哪里过年都一样。趁着有空,她把沈溪叫到一边商议。
“……小郎,你说药铺得找个女大夫坐堂,但眼下这告示张贴出去已经有几天了,没见有人过来应征啊。”
惠娘颇为无奈,若是真能找个女大夫回来,药铺有个懂行的人看着能令她心安外,还能大大提升药铺的档次,这样她卖起成药来也能更安心。
沈溪支着头想了想,道:“我也奇怪为何招不到人……可能是人家嫌咱的庙小,不想来吧。”
惠娘蹙眉问道:“小郎,你在说谁?”
沈溪咧嘴笑了笑,有些事他不能说的太明白。初来府城时,他跟沈明钧在城里四处逛,为彩色年画找销售渠道,曾在城中一处三层小楼见到个亭亭玉立的绝美女子,沈溪当时见老爹魂不守舍,便暗自留心了。
之后沈溪亲自去打探那女子的来历,方知是从北方回乡省亲的杏林世家谢家的千金小姐,名字不知道,但听说谢家一度在京城很有名望。只是这谢家千金的祖父,在京城为一权贵看病时,一味药出了差错,导致病人病情恶化,差点儿一命呜呼,随后谢家两代皆被下狱,谢家就此遭了殃。
谢家往上三代都是一脉单传,到谢家小姐这代,虽然开枝散叶下面有了弟弟妹妹,但年岁都小,谢家小姐在京城到处找人疏通,可惜没有成功。
本来谢家小姐早与人订亲,即将过门,这事发生后夫家那边退了亲,这对女儿家来说,可算是奇耻大辱。
眼看家财散尽,谢家小姐走投无路,只能带着长辈和几个弟妹回到祖籍汀州府。之前沈溪和沈明钧惊鸿一瞥时,却是谢家刚来到长汀府城,找房牙谈租住院子等事宜。听人讲,这谢家小姐医术高明,想在城里开一家医馆,兼顾看病和卖药,可惜几个月下来也没成功。
沈溪私下揣测,除了没找到合适的场地外,估计谢家目前的经济状况也不太秒,银钱不到位什么都难办。
“姨,最近是否有人想开药铺,顺带加入药铺商会?”沈溪没有回答惠娘的话,反而问道。
惠娘想了想,最后摇头:“没听说过啊。”
沈溪叹了口气:“姨,我听说京城有一谢姓人家,往上三代都是名医,不知是否属实?”
“小郎,你从哪里听说的?为何我不知道?”惠娘有些奇怪,她明明跟沈溪说请不到女大夫,沈溪却尽跟她扯一些没用的。
沈溪只得把意思挑明,将谢家的情况以及这位谢家小姐远道回乡的事说了。
惠娘恍然,微微点头:“若真有这样的人,确实得留意一下……人家也不容易,家道中落,想在故乡东山再起,商会怎么也要帮衬一二。”
沈溪着急地道:“姨,你怎么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想说,姨可以去打探一下这谢家小姐的口风,最好把她请回来给咱当坐堂大夫。”
惠娘有些诧异,随即摆手:“不可不可,人家是何等身份,怎能屈就咱这铺子?再者说了,就算咱去请,人家也不会来。”
沈溪看得出,惠娘虽然有魄力,但对自己商人身份还是有些自卑。这个时代,医生的地位可是很高的,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虽然其出发点都是源于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和“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但也可以证明医生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
不过这可是拉人入伙的关键时刻,一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算得上是可遇而不可求,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就算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也得努力争取一把。
再说了,谢家要是财力雄厚,完全可以留在京城开医馆,为何要千里迢迢回汀州府这种偏僻之地?那谢家小姐有祖母、娘和几个姨娘,以及弟弟妹妹要养活,一大家子那么多张嘴,她一个女人东奔西走操持,人生地不熟,难怪几个月了依然一事无成。
“姨,你可以先拜访一下这位谢小姐,跟她说明来意,她自小在京城长大,对于汀州这边不怎么熟悉,她想开医馆总需要把方方面面的情况打听清楚。你是商会大当家,主动关心一下也无可厚非不是?”
惠娘点点头,沈溪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姨,你可以跟她好好商量下,让她暂时在咱药铺当坐堂大夫,熟悉一下汀州府的情况,等她把情况摸熟,把自己的名头打响,觉得能开医馆了,随时可以离开自个儿单干,这不是对双方都有好处么?”
沈溪把道理讲明,主要目的还是让这位谢小姐到陆氏药铺来,最好能通过月钱和福利,让这位谢小姐觉得留在药铺给人看病,比回去开医馆自负盈亏更有保障。
惠娘最后说道:“那我就去打探一二,找个合适的时间上门拜访,但这事儿还是得跟你娘商量。”
这天下午,周氏回到药铺。惠娘转头看了看,没看到沈明钧的身影,于是上前问道:“姐夫人呢?”
“他到仓库去了,说是今晚不回来,现在还没找到人守夜,只能他多操心了。”周氏叹了口气,“我跟他商量好了,年初五就要开工,回宁化一趟来回至少得五六天……今年我们就不回去团年了,这两天让人捎些银子回去,当作一份心意。”
惠娘点头,因为年底印刷作坊只停工十天,若沈明钧夫妇带上沈溪回宁化,来回时间有些赶。本来惠娘也希望过年的时候能有沈家人陪着,两家人凑一起热热闹闹的,才有过年的氛围。
惠娘把准备去找谢家小姐并请其过来坐堂的事说了,周氏欣然道:“这是好事啊,妹妹决定就好,不用特意问我,再说我也不懂。”
惠娘笑道:“有事情还是要多跟姐姐你商议,不然心里没个主见。那我明日就去打听下那谢家小姐的住处,探访一番。”
沈溪嚷道:“姨,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周氏骂道:“你孙姨要去办正事,你个小娃子跟去作甚?”
惠娘笑着摸摸沈溪的头,怜爱地道:“无妨无妨,有小郎在旁边,妹妹反而安心些。要说这谢家小姐,还是小郎在外边听人说的,妹妹托商会的人打听都不知道有这人。”
周氏自言自语:“这臭小子从哪里听来的?”
沈溪笑了笑,他可不会说是因为沈明钧对这个谢家小姐神魂颠倒,才令他动了调查的小心思。其实商会那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除了生意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会去留意一个从北方回来的小女人?
惠娘为了去见这位谢小姐,准备了些礼物,包括一匹布和简单的水果点心,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多少是她的心意。
腊月二十六上午,惠娘派秀儿就着沈溪说的谢家小姐的住址,先去探访情况,确定无误后才带着沈溪,让秀儿推着木车,载着几样礼物,三个人一起去见这位从京城回来的货真价实的“女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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