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王府密室中,灯火通明,摆设配置与书房无异,李沐阳趁着夜色如期到访,朱落风却没有好脸色,安排了茶水以后,始终未发一言。
“看王爷这般,想必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李沐阳满脸堆笑。
朱落风奇怪地笑了笑,“李庄主当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可是世杰他…”李沐阳看朱落风眉头紧蹙,不由得神色一紧,“是李子枫?”
朱落风冷哼道,“笑里藏刀,字字要命,也不过如此。可本王偏偏奈何不了他,当真是本事。”朱落风重重放下茶杯,“不知李庄主是否后悔当初放弃了他?”
李沐阳抽抽嘴角,“王爷息怒,这后悔不后悔的,事情已经这样了,如今我们的事情迫在眉睫,还望王爷放宽心。”
“无妨。左不过是个待决的死囚,陛下祈福之后便行斩首之刑。他也掀不起多大的浪。”想起这个,朱落风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泡起茶。
但是李沐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地一震,手中端着的茶杯也跟着颤了颤,点点茶水溅到的桌案上。或许是血脉关系作怪,他心里莫名的难受。
“李庄主可是不忍了?”朱落风把玩着茶杯,眼皮未曾撩起。
“哦,这倒不是。我是在想,整个鸿苑山庄会不会因为他一人而受到牵连。”李沐阳回过神,尽力保持常态,但神色中难掩失落。
朱落风呵呵一笑,“有本王在你怕什么?不知李庄主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王爷放心,鸿苑山庄已安排了足够的密卫在各个官道及小路蛰伏,一有外调的动静,即刻动手。绝不会让他们趁机而入。”提到这个,李沐阳就来了劲头,他很快抛弃了刚才的失落,取而代之的是对利益和权利的向往。
“很好。”朱落风满意地笑笑,“事成之后,我定不会亏了李庄主的。”
夜深沉,月光惨淡得几不可见,一个黑影在卫安城的大街小巷悄然穿梭,许久,才在巷子深处的简易屋舍前停下脚步,左右探查无异后,闪身而入。
屋舍虽小,但家具摆设等一应物品俱全,尚怀风身着黑色袍子坐在桌前,喝着没有丝毫味道的白水。此时,一阵细微的风吹过,火苗微微晃了晃。
来人身着黑衣,正是邢卫府阁领尚平容,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径直走到桌前灌下两杯水。尚怀风看着,皱了皱眉,斥责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尚平容语气不善,“或许你们本就是冷漠无情!”
尚怀风将水杯重重地拍在桌上,“这是你跟长辈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那你们的态度便是让一个晚辈去承受这些,本不该承受的罪责?!”尚平容的声音有些激动,“或许我根本不该对您有任何奢望!”
啪!话音还未落地,尚怀风一个重重的巴掌就呼啸着甩过去,尚平容被打得连连后退几步,撞到了墙边柜子处的棱角上,痛至骨髓。
尚平容缓了许久才回过神,双眸中的泪光被无限放大,“您总是这样,从小到大对我非打即骂,从未给过我好脸色,哪怕只是一点点。在您心里,您只是衡山派中位高权重的长老,您在乎的只有利益和名誉!”气冲冲地说完,转身要走。
尚怀风听完,没了刚才的怒气,他再次倒了杯水喝进去,“究竟出什么事了?”
尚平容微微一怔,努力调稳呼吸后说道,“清平王要杀李子枫,重刑之下他才得以保命,再这么下去,他等不到皇帝赦了他,就会病死在牢里!”
尚怀风从身上掏出两个小瓷瓶扔给尚平容,尚平容伸手接住,“这是什么?”
“治伤的良药,玄色瓶子的药内服,深青色瓶子的外覆。两种药的药性虽烈了些,但效果极好。内外兼用,皆是一天三次,连用两天,伤口和内里便可恢复大半。”尚怀风说的毫无感情,仿佛只是在木然地重复别人说的话。
尚平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尚怀风毫无情绪的话,“控制好你自己的情绪,皇帝也自有安排。李子枫是个聪明人,他又怎会坐以待毙?”
看着尚平容离开的背影,尚怀风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闪烁的烛火,双眼酸胀得有些难受,火光散发出模糊的光圈,光圈中,似乎出现了一个人的面容。
花容月貌、清秀甜美,年方二十的方月容,一眸一笑间皆让冷漠严肃的尚怀风动了心,虽为明媒正娶,但碍于时局和身份,他不能给她一个风光的嫁娶之礼,方月容也从未埋怨过什么,一年之后,有了身孕。
但方月容平日里就体虚多病,生产时更是难产,尚怀风想舍小保大的,但方月容一定要为他留下一个孩子。儿子尚平容出生了,方月容却血崩而亡。
从此以后,尚怀风的心逐渐冷却,每每看到尚平容的时候,总会想起方月容,内心格外矛盾,甚至认为就是这个孩子,夺走了他的挚爱,因此从未给过尚平容好脸色,教养上也是十分蛮横,哪怕只是因为一点小错,就对他非打即骂。
尚平容也因此恨着尚怀风,虽然每次挨打后,尚怀风为他上药时会有短暂的温馨,但也很少让尚平容动容,他把对尚怀风的怨恨都发泄在习武之中。
在他十四岁的时候,朝廷征兵,他毫不犹豫地去应征入伍,他只管庆幸能逃离这个让他感受不到任何亲情的家,却未注意,他决然地走出家门时,尚怀风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默默地抹着眼泪。
尚怀风揉揉酸胀的眼睛,默默地咽下一口凉水,心底叹道:容儿,你若在天有灵,就告诉我,我到底该拿咱们的儿子如何是好?
邢卫府密牢,灯火长燃……
李子枫从昏睡中醒来,确切地说是被疼醒的,锥心刺骨的痛。来不及反应什么,便被一个强有力的手按住,左右无法挣扎,便老实地趴着,身子止不住颤抖。
许久,药性渐缓,李子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很快被喂进去一枚药丸,烧心烧肺的煎熬过后,忽然觉得有一股清流在丹田间游走,很舒适。
李子枫调稳呼吸,觉得身上的疼痛缓解了许多,他撑起身子,平静地看着尚平容,“有劳尚阁领了,这两种药,是从你爹那里取得的?”
这两种药,李子枫非常熟悉,是衡山派珍藏的宝贝,能迅速让人缓解伤痛,恢复体力,许多门派的掌门人千金却求而不得。
尚平容没有掩饰,开门见山道,“李公子说的不错。”尚平容顿了顿,继续说道,“哦,不,按辈分,我应该唤你一声大师兄的。”
“尚阁领不必客气,自我入狱以来,多亏你的照顾。”李子枫说着,看到了尚平容的右脸肿起了红色掌印,打趣道,“翼通长老脾气不好,之前我没少吃亏。”
尚平容皱皱眉,“你为何要回来?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的。”
“然后呢?看着衡山派因我一人而被牵连?”李子枫微微一笑,“尚阁领你提醒我的,若是我有什么异常想法,第一个被我连累的就是掌门师父啊!”
尚平容重重地叹口气,随后看了看周围,用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清平王的人,已经渗透进了邢卫府,你下次出去的时候当心些,但你也放宽心,你无论有任何行动,都会有人暗中配合保护你。”
说罢,往李子枫的手里放了把钥匙,“你若是觉得褥子铺的不舒服,可以重新打理一下,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让这外面的狱卒来找我。”
“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