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上的甜汤和点心散发着香甜诱人的味道,但此时在李子枫闻起来,非常甜腻,甜腻到头疼。确认朱洛云用完早膳后,便吩咐侍者撤走餐食,换了清香可口西湖龙井来。
茶香四溢,缓解了身上的不适感。
李子枫幽幽叹息了一声,脸上露出怅然的神色,“殿下眼中觉得江湖快意恩仇,可正义当道,哪有那么容易?这凌夜宫声势嚣张,作恶多端,却偏生实力强硬,连我衡山派也不敢轻易对付,且凌夜宫的势力与多方均有牵扯,难以连根拔起。”
朱洛云垂下眼睫,神情染上了不少落寞和茫然,李子枫瞧着他的神色,继续道,“其实不过是彼此不甚了解,也有许多人早厌倦了打打杀杀,隐匿山林市井,只希求温饱安宁,殿下贵于万人之上,自然也是被艳羡的。”
“我也知道比武招亲这一事有些荒谬。”朱洛云终于开口,语气透着一股迷惘,眨了眨眼,“我原本以为我和江湖此生都不会有什么联系,不过清平王某日拜访时,却忽然提议我可以以比武招亲的方式接近。”
“清平王?”李子枫皱起了眉毛。
“正是。”朱洛云看了李子枫一眼,继续道,“皇兄与我不同,他似是熟识许多江湖人马,有时和我谈论起,也总能知晓不少我未曾读过的东西。”
李子枫没有说话。他与清平王未见过面,不知晓他是何种人,虽然心底隐隐有着些不好的猜测,却也不敢妄下判断。更不敢将这样的话说出口。只得捻着茶盏,轻慢地转动,“清平王又是如何建议殿下的?”
朱洛云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继续说了下去,“倒也不是什么别扭事,不过是朝中建议太子当选妃了,清平王那时又恰巧在我宫中与我下棋闲聊,就忽然提起。我也是一时冲动,便应承了下来。兴致冲冲来到邺阳城,谁知会遇上这种事情。”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子枫心知这种事根本没有什么“偶然想起”的可能性,那清平王也不是个傻子,又是与太子争位的二皇子,偏生太子似乎十分信任他,竟对如此荒谬的建议也丝毫不起疑。
随即,轻叹口气道,“殿下,以我所见,这比武招亲的事还是暂时搁置一旁吧。若是您想通了甘心取消是再好不过,若是暂时放不下…也请先过些时日,仔细想想,再下决策。”
朱洛云一愣,心底也明白了李子枫的意思,不由得苦笑,应承下来:“好,我会多加考虑的。”
转眼间已至晌午,今日的日光异常的毒辣,白晃晃得令人心慌。路上早没了什么行人,平常热闹的集市也只剩下零星撑着布棚卖水的小摊贩。鸟雀扑朔着翅膀飞过窗畔,朱洛云才像是忽然惊醒了一般,“是时候回京了。”
李子枫微微颔首,“青影,我尚且有些要事留邺阳城处理,护送太子回京的事情便交给你了,如果发现情况,第一时间和师叔联系!”
名唤青影的弟子点了点头,向前一步,领着朱洛云先行离开了。
朱洛云这才有了些心情看着走廊边的绿植建筑,不似皇宫中的弯弯绕绕,庭院宽阔清明,走廊也笔直地向前,这时节没什么花,淡淡的绿色绿在回廊两侧,很是悦目。
走出云轩药铺的招牌,门口早已备好了马车,侍卫的手臂被包扎得严实,由弟子带着骑在马上,“殿下……”
朱洛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对自己行礼,然后在身边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化装成马车夫的青影看了一眼李子枫,微微颔首示意。
马蹄声渐渐远了,沈之屏才从药铺内出来,笑吟吟看向李子枫,“师侄这可是要走了?”
李子枫神色一滞,片刻后便浮上笑意,望着沈之屏无奈地摇了摇头。沈之屏毕竟为青松堂堂主,自己这点小算计怎么瞒得过?
“是,我们如此大张旗鼓用马车护送太子回京,且只安排了十几名弟子,才损失了死士的凌夜宫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放过这个绝佳的反击机会。邺阳城通往卫安城的路途中有两三处荒野,弟子料想他们也会在路上堵截。更何况……”
李子枫与沈之屏相视一笑,李子枫颇有些无奈,看样子自己的心思早被师叔看了个通透,连同自己身世的秘密多半也被知晓…
“既然救下了太子,哪有又被凌夜宫掳去的道理,我在太子临行前也许诺过护他周全,还是我亲自跑一趟安心。所幸近日也无需忙的事宜。”
沈之屏不多言语,两人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见。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在街角装作贩卖草鞋的商人,那商人和沈之屏的目光对视上,便立即移开了。
沈之屏唇角噙着一丝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街角,李子枫会意,笑而不语。
“既然师侄还有门派事务处理,我也就不多留你了。早日回去,也免得你师父挂念,路上可切莫耽搁。”沈之屏忽然拔高了声音,“我还有些礼物想师侄替我带给你师父的,进来拿吧。”
李子枫应了一声,跟着沈之屏进了云轩药铺,再出来时,那街角的商人已然不见。
“凌夜宫的眼线?”李子枫试探问道。
沈之屏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头,面上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云轩药铺是青松堂接消息的地点之一,凌夜宫的眼线竟也敢大胆到在云轩药铺附近出现了?
沈之屏冷笑道,“这一次就先放过他,若是有下次……”
李子枫默然,沈之屏将目光放在了那些身畔的药材柜子上,陈列着曝晒抽干的药材,混合着散出浓郁强烈的气味。
沈之屏继续说道,“不知凌夜宫此次是不是还会派出死士,白白服毒死了倒是可惜。这尸体上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不如我送师侄一个好东西。”
凌夜宫。
魇袂看着底下跪着的手下,阴沉着脸不发话,指节不住叩击着座椅的扶手,安静的气氛愈发压抑。
许久,才押着嗓音爆出一句,“废物!”,随即狠狠将书案上的砚台砸了下去,直直命中了下属的脑袋,砸出一个血洞。那名下属咬紧了唇,却丝毫不敢发出痛呼。
魇袂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出声无异于在火上浇油。
“十几个死士,去围堵只带了一个侍卫的人,还抓不住?让青松堂的人跟踪了,还没发现!”魇袂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派出去的人久久没有传回消息,也联系不上,魇袂才派人去探听情况,发现那十几名死士已经暴尸于荒野,皆是服毒自尽,原本去探听情况的人还有些发蒙,难道太子反被别人劫走了?
在清理死士尸体时发现一人手边在黄土上写了青松二字,才联想到是青松堂搞的鬼。后安插在邺阳城的眼线证明,当天确实看见李子枫在邺阳城出现,领着些受了伤的青松堂弟子,和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
那名衣着华贵的少年想必就是太子。
原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算盘,没想到反被李子枫坏了好事!眼线传回消息说对方带的人也不足十个,凌夜宫精心培养的十几名死士,竟然被逼到服毒自尽的地步!
“你自己说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魇袂声音阴冷。那名下属颤了颤,本还想开口为自己求饶,魇袂没再给他解释的机会,“拖下去吧,这般对宫中毫无用处的废物,养着也是浪费。拿去喂狗,也算是偿还宫里对你的培养。”
“主上!主上饶命啊!”那人才开口哭喊了几声,便迅速被堵住了嘴。
魇袂神色间全是厌恶之色,“真是聒噪,将他舌头一并挖出来罢。”
不多时便有喽啰捧上盘子,赫然放着一条带着鲜血的人舌,魇袂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便让人拿下去丢了。
“现在青松堂是什么情况?”魇袂眯起眼睛,问一直站在一旁的一名黑衣属下。这黑衣人平日便在邺阳城查看动向,李子枫出现的情报便是他眼见的。
“太子晌午时分才出发离开云轩药铺,青松堂特意安置了十几名精锐护卫左右,兴许还有影卫。”这名黑衣属下回想起方才魇袂一句话便割人舌的举措,冷汗涔涔,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也丢了性命。
魇袂沉吟着,墨色的眸底暗流涌动,似是想到了什么,指节骤然捏紧,有些发白,“也就是说,现在太子还在邺阳城城……”
魇袂眯起眼,语气瞬间变得果决狠辣,“安排人手下去,沿路堵截太子,不过十几名精锐,若是能将太子带回,再损失十几名死士也不算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