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宴会在府学举行,由府学的教授亲自督办,重要程度可见一般。据说,此次除了教育系统的官员外,还有几个大人物会莅临现场。
韩铭换回自己的旧长袍,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不会露肉后,就直接跟着小菊出门了。
这种社交场合,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定位,然后做出相应的举动,才最保险。本就属于寒门学子,穿这身正正好,只要仪表上没有失礼之处即可。
人设,在古代是很重要的!很多时候官员一不小心,在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下,就被扣上了德不配位的帽子。那个后果,想想都委屈。
韩铭来到这个时代一个礼拜了,这还是第一次出门。他跟在小菊身后,不断观察人声鼎沸的街道。
笔直的道路用大块的青石铺就,宽度大概八米,有专门的车马道。两边商铺、建筑林立,以排水槽相隔。
这里的建筑普遍不高,基本上都是二层的木质小楼。一楼是铺面,柜台正对大门,大门则是能拆卸的门板。在门两侧,比牌匾稍低的地方,挂着各种旗子做的招牌。
二楼向街道延伸了半米左右,正对街道的地方,都是外开窗的结构。每家开四扇窗户,窗户上都用白纸糊上,保证不留缝隙。
现在是傍晚,街道两边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摆夜市摊子了,各种香味飘荡在空气之中。
韩铭走得不快不慢,不时点点头,对这个平和繁荣的场景还算满意。至少,安稳的时期,不用担心莫名丢掉小命。
经过几天的突击补习,他总算弄清楚自己所处的地方了。豫章府,洪都城,隶属于一个他不知道的朝代,“盛朝”!
唐朝以前的历史,与他学过的一致。只是在唐朝灭亡之后,仅仅过了三十年,一个名叫“兴”的朝代统一了全国。兴朝传国二百三十余年,历十四帝而终,之后秦氏取而代之。
秦盛灭兴,以自己的名字为号,建立盛朝,是为高皇帝。大盛建国至今,已有百年时间,从年代上算,现在是十三世纪。
对大环境有所了解的韩铭,不再是两眼一抹黑,只要安然度过今天,回到家里就好办了。
从学正家到府学,总共走了半个来小时,不得不说,府城就是大!
到了地方,小菊给了门口值守人员一个牌子,转头对着韩铭说道:“公子,您自行入场吧,婢子在外等候。”
韩铭看了看天色,估计这个宴会要持续很长时间,小姑娘独自在外不安全,“小菊姑娘,天色已晚,回府吧,我认得路。”
小菊笑了笑,“公子,不妨事的,婢子去找相知的姊妹叙叙话。若宵禁时,公子还未出来,婢子就自个回府。”
想到这个地方的特殊制度,韩铭也笑了起来,对她点点头,让小姑娘自己去玩了。
大盛朝和一般的封建王朝一样,夜间执行宵禁,只不过时间略有变化,从亥初到寅末。也就是,晚上九点到第二天早上的五点,一更的戌时(晚上7点到9点)不包含在内。所以晚上打更,应该是从二更打起。
如此制度,从侧面可以反映出,大盛的社会现状比较安定,人们的生活也比较富足,夜生活多姿多彩。
和守卫打了个招呼,韩铭进到府学内。刚跨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天井一样的结构,类似小四合院。这时,早已等候一旁的婢女上前,引着他穿过影壁,向侧门方向而去。
几分钟后,视线豁然开朗,一个大型的露天宴会场地出现他眼中。婢女福身之后,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躬身而退。
韩铭打量着周边环境,如果去掉桌子,这块足球场那么大空地,应该是府学的操场,平时供学子们放松、较技之用。空地左边是一个池塘,里面的荷花正盛。右边则是个小花园,几座凉亭分落四角。
这个环境,没得挑,顶顶的名牌大学风范!确切地说,这里属于预备干部进修所,能顺利毕业的,都是了不起的人才。
看了一会,韩铭向场地中央走去,在最外围找了张桌子坐下。他一没文采,二不识人,就打算混餐饭,吃完就走。
粗略数了数,操场上摆了近二十桌。每张桌子是大的八仙桌,四四方方的,每个方向可坐两人,分四列。最前方的桌子挨着主席台,台高一米左右,上面仅有两张桌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参加宴会的人陆续到来,纷纷落座。当然,别人都是紧着前面坐的,只有韩铭这里冷冷清清。
最后一伙人来的稍晚,锤头丧气地坐到这边,一脸懊恼之色。
韩铭谁也不认识,只能端着茶杯数茶叶玩,安静地听别人说话。
一位身着蓝灰色长袍、头戴方巾的书生笑着抱怨道:“都怨子贤,非要解那无解之题,害我等落此僻静之地,当罚三杯。”
另一名学子尴尬的笑了笑,“弟之过,累得几位兄长如此,该罚!”
大家一哄而笑,开始谈天说地。过了一阵,起先开口的书生见韩铭一言不发,拱手问道:“在下张经,还未请教?”
这下韩铭就尴尬了,他至今没弄清楚自己到底叫不叫“韩铭”。对方以礼待人,诚恳的问你姓名,你不回应,以后还怎么混?
就在他想赌一把的时候,有人从后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谨言,你怎在此处?”
韩铭回过头,看见一位年近三十,开始蓄胡子,穿着青色官袍的男子正惊讶的看他。
这个可不能装死了,他努力的回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大人是?”
男子大惊失色,手搭在他的肩上,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谨言,好生看我,连师兄都不识得吗?”
“师兄?”
见他还是一脸迷茫,男子无奈的自我介绍,“我叫陈平,字致远,我们二人一同拜在何师门下。这你总不该忘吧?”
对方表情痛苦,陈平也心疼自己的师弟,叹了口气:“师弟,汝名韩铭,字谨言。因未至及冠年岁,何师嘱咐吾等,谨言二字只可私下相称。不识得愚兄又何妨,但何师……”
韩铭整了整自己的表情,略带局促地笑了笑,“师兄,铭愧矣!”
陈平摆了摆手,“不打紧,宴后叙话。”
和众人打了个招呼,陈平朝高台走去。
在他走后,刚才不敢说话的人,看稀有动物一样盯着韩铭。
张经率先站了起来,行了一个大礼,“竟是韩兄当面,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兄之高才,经既感且佩,‘临江仙’一词,吾兄弟数人皆烂熟于胸,每日诵读。”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立刻行礼,纷纷开口称赞。
韩铭也学着回了一礼,脸上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诸位,坐,吾已废人耳。”
张经几人多少听过他的事,连忙转移话题,这个时候安慰人就是插刀子。
话题渐渐的从学问到了政治,说起南边现在的战事,几人还激动地拍着桌子。韩铭一直在认真听,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的特色,疯狂吸收各种小道消息。
天黑之后,场地边上竖起了长杆,上面挂着成串的灯笼。抬眼望去,红色的海洋相连,煞是好看。
点灯没多久,主席台的最后两个空位也坐满了。一名着深青色官服的男子从椅子上起身,来到高台的边缘,对着下方说道:“诸位皆青骢俊骑,此佳节之际,府学设此薄宴,以解诸位思乡之苦。此外,总督大人微服而来,与吾等同乐,定是一场佳话。”
“吾深知诸位腹中饥苦,已然难耐,吾亦是如此。闲话少叙,开宴!”
不失风趣的开场白引得众人轻笑,气氛很是不错,宴会正式开席。
不同于人们熟知的‘鹿鸣宴’,这个宴会开在乡试张榜之前,看起来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参加宴会的人,也是有见识的,都觉得此中必有关窍。他们的心思都不在饭上,只有一人除外。
韩铭头次见到这么多美食,各种口味都有,可算是能好好地过过嘴瘾。
所谓宴会,就是上档次的饭局,参加的人数多一些、门槛高一点而已。而饭局,关键之处在于局,这是个交流的平台,一切皆有可能。
因此,大多数时候,重点应该是在局不在饭的!
同桌的人看着胡吃海喝的韩铭,心中涌起同情之色,纷纷把好吃的往他身边递,方便他夹菜。
韩铭对众人笑了笑,连连举起还有些痛的右手,品尝着不一样的风味。
古代的衣袖比较宽大,吃饭时得用另外一只手抓住袖口,不然袖子会掉到盘子里面。所以一般来说,人们吃饭都是吃面前的几道菜,或者仆人帮忙夹菜。
他们这一番做法,真是深得韩铭的心。
吃了快半个小时,菜还是源源不断的上,也不撤盘子,一直往上堆,寓意‘登高’。
就在他感慨终于上完菜的时候,场地中间的空地上,居然表演起了节目。
借助不近视的眼睛,韩铭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在心中大骂,“真是有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