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不用上朝的各位翰林学士,比上朝的官员来得还要早。
他们全都面带春风,见谁都乐呵呵的,精神头十足。
一众同僚不明所以,想问问他们昨晚,是不是集体去了某些卖花的地方。
那里的花,真这么好吗?
皇帝穿戴完朝服,刚从寝殿出来,就碰到了这批特意等着谢恩的人。
“多谢陛下爱戴。”
看了看他们的脸色,皇帝心中有数了,看来昨晚过得不错,“免礼。诸位爱卿自便,朕去上朝了。”
“恭送陛下。”
收获了一大批不用上朝,且干劲十足的助手,皇帝就更有心情看戏了。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大殿侧面,随后就换了一副模样。
“六安,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六安连忙从兜里拿出一个盒子,“陛下,现在用吗?”
“嗯,仔细着点,别让人瞧出来了。”
“是。”
折腾良久,皇帝的面色变得憔悴,双眼乌青,妥妥的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六安扶着他的手臂,进入了奉天殿。
“臣等拜见陛下。”
“众卿免礼,开咳,开始吧。”
为了力求真实,皇帝很快进入角色,卖力地演了起来。
诸多官员抬头,看清了皇帝的面色,心中想的各不相同。
少数中立派,只忠于朝廷,不参与争斗的官员,心里很着急。陛下的身子明显就是出了问题,若是长此以往,一旦出现意外,朝堂又要乱了。
几位皇子年幼,无人可挑起大梁,到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太不像话了。
身为丞相,食君之禄,却不干实事为君分忧,而是把所有的事都推给陛下,枉为人臣。
当然这种事也就在心里说说,他们之所以中立,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明确表态,那就代表着立场,这关乎整个家族和亲朋。
想到这里,他们纷纷低头,自己也没资格去说别人。
而丞相一派的官员,则是心如明镜。每天几百份的奏疏,皇帝怎么可能睡得着。
虽然有翰林院那帮人协助,可都是些养老和没接触过政事的新手,陛下不会放心的,总要自己过一遍。
再过一段时间,陛下自然就会知道,谁才是他该倚仗的人。
从各人的表情之中,皇帝得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信息。他心中冷笑,看来这些人还是没有受够教训。
“陛下,自丁税改制以来,臣与户部众僚属日夜测算。至今年底,税银较去年相比,折银会少一千二百万两之多。若是今年北地大旱,公库必有入不敷出之危。该如何定夺,还请陛下明示。”
新任户部尚书,前侍郎耿韬,率先抛出了问题。
皇帝与他的眼神交错而过,心中有数,“依爱卿之见,此事该如何解决?”
“其一,开源。其二,节流。”
“哦?爱卿细细说来。”
“是。”
耿尚书正了正身形,说道:“岁入减少,这是不争的事实。相应的,为了保证朝廷钱粮运转,不必要的花费,可以削减。例如,一些王侯公卿的府邸,每年的修缮费就达十万两之多。”
“而他们几年也难回一次长安,更不用说常住了。还有一年中各大节日的大宴,其中菜肴就达几十上百道,华而不实,浪费颇多。还有宫中大片空置的宫殿,每年的花销与四妃居所相差无几,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此外还有长安公主的公主府,卫士、仆役、摆设等等,花费更是惊人。最后就是官员的各种年节俸仪,似乎也不清不楚,没有个章程,混乱无比。”
听到他侃侃而谈,底下的官员都以为这个敌军,已经投诚了陛下了。
长安公主你也敢碰,这不是摆明了激怒陛下,让后面的事谈不下去吗?
可这位又说了诸多有利于自己这方的事,应该是友军行为。难不成,这位新晋尚书大人,不了解陛下的心头好?
皇帝虚弱地摆摆手,“爱卿同户部商议一番,拿出可行之策,上呈给朕吧。朕看过后,再给你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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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这一来一回,貌似就成了,动了长安公主府,陛下居然没有生气?
被柳丞相警示过的官员,这时真是震惊了。柳公千叮咛万嘱咐,劝他们看清陛下的底线。只要不明着动公主的利益,皇帝就很难再有大动作。
现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山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看着上面那个似乎喘气都难的天子,心中一阵畅快。
柳兄已经草木皆兵了,陛下目前自顾不暇,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对着耿韬使了个眼色,让其赶紧把话说完。
耿涛点点头,心中一片清明。还好老子投诚得快,就你们这么些人,哪里够陛下玩的。一个个的还以为离了你们,朝堂就转不动了呢。
想到皇帝的手段,他心中一凛,恭敬地行了一礼。
“陛下,即便节省各项不必要的开支,也是被动之法。若不发现新的岁入渠道,恐难以长久。”
皇帝满意地点头,问道:“爱卿说的是通商?”
耿韬弯腰回答:“是的陛下,自古商贸利大。尤其是我天朝上邦,所出之物受诸多小国百姓追捧,以拥有大盛之物为荣。一个普通青瓷碗碟,长安卖三钱银子,然而到了西域之地,则是五两银子起卖。”
“如此利润,皆被那些世家商队所得。而那些商队,回来之时,又会带回当地特有产物,在大盛高价售卖,这又是一笔丰厚所得。且近年来,各商队私自出关,不缴商税的情况日益增多。”
“因此,臣请陛下下旨,组建大盛皇家商队,与周边各国互通有无,进行商贸来往。臣算过,哪怕一年只出两次关,所得商利,足以弥补丁税之缺。”
皇帝想了想,说道:“一次数百万的获利,这商队的规制怕是不小。”
“是,总人数,大致在万人左右。”
“万人?”
“回禀陛下,因道途险阻,大盛之物在那些小国卖的才贵。同样都是买卖,为何一次不多带一些货物呢。此为臣个人所见,细微之处,还需斟酌。”
皇帝没有再说什么,咳嗽了几声,“相关衙署,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新任吏部尚书赵横峰首先表态,“臣赞同耿大人的提议。只是一应部署、人员配备、物资转运,都会有很大麻烦。皇家商队,自然是要彰显大盛国威,因而非精品不售。”
“然,各府均有其独特产物,若能集天下之物,优中选优,则为上佳。可以目前通商文牒,不说跨府,就是州与州之间,都甚为不变。陛下,臣斗胆上书,放开路引限制。”
皇帝似乎被惊住了,怒气横生,狠狠拍着座椅,“你,你们好大的胆子。路引乃太祖皇帝亲设,此为祖制,岂能随意更改?”
可没有人站出来应声,所有人都和聋了一样,全然没有听见。
这时,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站了出来,说道:“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也。太祖所设路引,乃是天下初定,为保社稷安危,才定下此制。现如今,国泰民安,大盛国力日强,此国制弊端太多。”
“其一,百姓出门太过繁琐,只能在本县走动。这对于生活日渐好转,想有所见识的百姓而言,不失为一桩麻烦。其二,由于有路引存在,临县之间通婚之人甚少,不利于子民繁衍。”
“其三,路引阻碍商贸繁荣,减少朝廷岁入,已然违背了太祖皇帝的初衷。故此,臣恳请陛下为万民做主,废除这不合当下情势之国制,以安民心。”
皇帝摸着自己的额头,虚弱地问了一声,“其他爱卿呢,你们的意思是什么?”
众人都感觉出来,陛下的怒气快要压不住,可现在是最好的机会。等陛下缓过来,这事肯定行不通。
中立派的官员不忍皇帝被逼至此,想出来说句话。然而,还没有做出动作,一群附和的官员尽皆出声。
“陛下,臣也认为,路引已不适用于当下的大盛,恳请废除。”
“臣附议。”
“臣赞同丞相大人所言,请陛下圣裁。”
“请陛下圣裁。”
户部尚书在这些人中,叫得最响亮,生怕别人怀疑。他偷偷瞄了好几眼皇帝的面色,不得不感慨陛下装的真像。
要不是有人提前给他打过招呼,让他配合着点,自己肯定以为陛下是受百官胁迫,最终无奈答应。
皇帝捂着自己的胸口,站了起来,“此事再议,退朝。”
六安心领神会,很快扶着他出去了,一路上高喊,“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走了许久,皇帝摸了把脸,“这演戏比真事还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天天都能演下去。”
“陛下,兴许别人不认为自己在演呢!”
“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今天,朕演得怎么样?”
“毫无破绽。”
“嗯,你私下和耿韬说一声,让他唱唱反调,表现得害怕一点。这事,多扯上几天再说。”
“陛下,让他们以为自己旗开得胜不好吗?”
皇帝停下脚步,看着远处,“不付出辛苦,太容易得来的东西,总是虚幻的,他们未必会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