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国公抱着女儿,看她因为锻炼而晒得红扑扑的小脸蛋,感受她比开春时重了不少的分量,前段时间在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你争我斗带来的疲惫感,在这一刻仿佛烟消云散。
女儿真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蓟国公心中大感满足。今日有空,秉持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蓟国公半推半就的被女儿拉去陪她骑大马。
旬玙自从开始学骑射,就对蓟国公那匹翻羽宝马垂涎已久了,只是这马是她爹的,再加上她人还太小,骑射师傅是说什么都不敢放她一个人去骑。
现下倒好,蓟国公自己送上门来了,旬玙怎么可能不抓紧这个机会去过一把瘾?
父女俩玩到快要用晚膳了,才一身汗的回了家,刚进门就被等在前院的姜夫人抓过去沐浴更衣:“玙儿多大,你多大了?她病才好多久,就这么由着她疯玩,万一又生病了可怎么办?”
姜夫人在替蓟国公更衣的时候还在不停地碎碎念,光是这样看,真的就是一个满心女儿的慈母。
真的很难想象她最后是怎么忍心大义灭亲的,难道她是一名有着超越时代的法律道德意识的古代妇女,觉得维护正义比她唯一的孩子的命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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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二十八岁的大旬玙不知道,八岁的小旬玙就更不知道了,何况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蓟国公。
他一副积极认错死不悔改的样子,嗯嗯答应两声,就把话题岔开到别的地方去,偏生姜夫人还不能不顺着他。
“今日早朝后,陛下宣了我们去太和殿议事。太子一事,算是定下了。”蓟国公坐在浴桶中,熨帖的喟叹了一声,然后隔着座屏风对另一边的姜夫人说道。
在帮他收拾衣物的姜夫人动作顿了一顿,接着就神情自若地问道:“怎么说。”安朝民风开放,女子的地位一直不低,尤其是像姜夫人这样簪缨世家的当家主母,对于政治的敏锐度都是不低的。
更有甚者,比如皇室公主,某种情况下甚至都可以直接上朝参政。
所以蓟国公经常会在闲谈间,对姜夫人提及朝堂之事,他说:“陛下属意皇后之子,明天早朝便会下旨。”
“好事。”皇后子自幼聪慧,天资粹美,且年纪也正好。十一岁已经明理,却又不会年纪太大的,而且皇后所出,占着正统的名分,立他那朝中某些老古板也无话可说,的确是好事。
……
七月初,朝堂上经过一段时间的商议,宏正帝终于下旨,立嫡子为太子,并派准太子去往泰山祭天。泰山作为五岳之尊,自古便是历任帝王告祭之所,宏正帝此举表明他对太子很是亲厚了。
十一月便是太子十一岁生辰,十一这个数字在安朝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在安朝人看来十年是一个轮回,第十一年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安朝人将开始看的比结尾重要,所以逢一的日子年份对安朝人来说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也正因为此,当宫里来人,说皇后娘娘养的“千丈珠帘”开花了,请各权贵重臣家的女眷入宫赏花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借赏花之名,实则是选未来的太子妃了。
也因此,几乎家中有女儿与太子年岁相仿的,都赶着头几日就向宫里递了牌子。
蓟国公也许是不想让女儿在深宫里耗上一辈子,也许是觉得家里的前程还不需要用女人去换,特意嘱咐姜夫人延迟几日再去递的牌子。
不过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皇后娘娘准许入宫的头一批人里,却还是包含了蓟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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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那天,自觉过了一个夏天,身体已经大好的旬玙竟然异想天开,想自己骑马入宫。当场就被姜夫人镇压,老老实实地裹了披风,送上马车坐着去了。
宫里的规矩多,面见皇后的规矩更多,好在这次的主角不是她们这些小孩,至少在旬玙看来与她自己无关,所以她还算是放松地乖巧坐在姜夫人身后,当着自己的小花瓶。
可也正是因为她这份从容,让她在一众或羞怯、或紧张的贵女中显得尤为突出。
皇后在与各家诰命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会时不时的看旬玙两眼,尤其是随着时间过去,其他女孩都已经有些坐不住的悄悄挪动自己,唯独旬玙还是老神在在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间或喝一口茶水,然后又如老僧入定一般巍然不动。
比起从前一天在电脑面前神经紧绷的一坐十几个小时都不带动,站在讲台上对着满屋子领导讲解PPT的日子,这样算得上松弛的坐着听各家后宅领导人说话,对旬玙来说根本就是小事一桩,哪怕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而在皇后看来,旬玙却是小小年纪举止就已见端庄,大方得体且十分沉得住气,还是蓟国公唯一的嫡女,出身尊贵,若是自现在开始教导,往后入主东宫,必定是太子的贤内助。
心里已经对今天这一波小花朵有了评断,皇后看了身后的大宫女一眼,后者顿时意会。没过一会儿,一群小宫女两两成对上来站到了各家女儿的身后,她们其中一个都手捧着盘子,是皇后赏给各家女儿的东西。
“瞧瞧本宫,只顾着跟你们说话,倒是冷落了这些小姑娘。都无聊了吧?”皇后笑着问道。
旬玙跟其他家的女孩一起站了起来,连道不敢。
皇后又转而对下面坐着的各家夫人说:“总拘着她们也不好,便让这些宫女领她们去逛逛御花园吧。”
这回轮到各家诰命夫人一起站了起来,称:“多谢娘娘体恤。”
于是旬玙混在其他跟她差不多大的一群小姑娘里,退出了皇后的长秋宫。而跟在旬玙身边的那个小宫女悄悄抬头看了眼皇后的大宫女,在接到对方的眼神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群人挨肩并足的一路去御花园总是不成样子的,出了长秋宫后,小宫女们四散开来,带着自己负责的某家姑娘,从不同的路绕去御花园不同的地方逛。
因此旬玙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小宫女带她去的地方跟别人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