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情况,的确不那么好,甚至有点剑拔弩张。事情演化到这一步,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这完全得归功于半路突然杀出来的五皇子。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五皇子会突然出现在今天的誓师宴上,是以没有人提前做过准备。
“旬梁,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胆敢在背后非议本皇子的母妃。怎么?蓟国公真当自己功劳盖世,谁都拿他没办法了?”五皇子充满恶意地说,“先是在大军出征之际破军规近女色,而后现在又纵容子嗣污蔑皇室。这一条条一桩桩,该当何罪啊?”
旬梁被他这颠倒黑白的话气的脸色铁青,但又不得不顾虑他的皇子身份虚与委蛇。
他忍着气,规规矩矩地行礼回话,但说出口的内容却是半分退让也无:“微臣惶恐,实不知是谁在背后误导殿下。”
“但臣父一直教导子女忠君为先,微臣全府上下莫敢或忘。且臣父带兵多年,熟知军中律例,多年兢兢业业从未违背,而今却遭此等诛心之言。微臣斗胆,请殿下为父亲讨一个公道!”
说罢,他衣摆一撩直接跪下。
方才他跟许沛的事情,其实已经进入尾声,萧梓铭寻了个理由岔开了话题,他的开口给了许沛一个台阶,旬梁也不想真的把事闹大,于是也放任许沛走下那个台阶。
谁知道许沛还没把脚他上去,五皇子却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一句“是谁敢欺压本皇子的表哥?”就又把事情推到了火药味十足的境地。
现在旬梁这一跪,看似是示弱,实则是把五皇子顶在了杠头上。
京中有关蓟国公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但见过范琪君的人都知道那是假的。可堂堂五皇子,竟然在如此场合下公然放纵流言,甚至还带头污蔑了一把国之功臣,甚至逼得蓟国公世子下跪以求清白。
这说出去,那五皇子名声可就……
一个处理不好,以后他若是再想跟太子争,那还得看看有没有有学之士会不长眼的去投奔他。
萧雯雯到的时候,刚好见到了这一幕,她心脏剧烈狂跳。这五皇子为何就这般的烂泥扶不上墙?
她暗自咬牙,却又不得不帮助五皇子,因为上一世最后登上皇位的人,不是现在的太子,而是院子里这个蠢笨不已的五皇子!
眼见着那酒囊饭袋竟然真的觉得旬梁下跪是在服软,开始自得意满起来,萧雯雯心道不好,不能就放任这情况这么继续下去了。
示意侍女去把曲仪叫出来,自己则躲在前院拱门的墙后,萧雯雯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该怎么样才能解决现在的情况。
隔着镂空雕花的窗花看向院内,萧雯雯看到曲仪发现了她的侍女,并且跟着对方悄悄向她走来。
那一刻,她却像是发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样,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萧雯雯恐惧的像是看到了命中的天敌。
是他,是那个人!绝对不会错的,哪怕对方化成灰,她也会在第一眼就认出对方。
若非那人的身影原本被曲仪挡住了,她没能看见。否则她必定会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就转头离开,头也不回的跑到离他越远越好的地方。
萧雯雯僵立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别说是想到能卖五皇子人情的方法了。此时的她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活下去。
这是上一世惨死在对方手下所带来的,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哪怕是重活一世,哪怕对方现在看起来跟上辈子完全不同,也无法抹去萧雯雯心中的阴影。
“姑娘,奴婢把曲仪带来了。”侍女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略带疑惑地唤着萧雯雯。
“你……”萧雯雯开口的时候,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的声音发紧的不成样子,说出口的时候竟然好像是锯木头一样,嘶哑紧绷。
赶紧清了清嗓子,好叫自己能顺利发声,本该让曲仪传话给萧梓铭,但是鬼使神差的她却问起了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曲仪疑惑地看着萧雯雯:“姑娘是说谁?”
萧雯雯说:“那个站在旬梁背后,穿着白色外裳的那个人。”
曲仪转头去寻,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那位就是蓟国公带回来的范家公子,许公子就是因为他跟蓟国公世子闹起来的。”
萧雯雯一怔:“你说,他姓范?”她愣愣的问道。
曲仪点头:“是,听五爷的同窗说,他好像是前太子舍人范大人的后人。”
“范……太子舍人……”萧雯雯喃喃自语,“不对啊……怎么会?难道是我认错了?”
可即便人有相似,也不该像成这样啊。
萧雯雯又仔仔细细地盯着范琪君看了许久,后者虽然穿着华贵,但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弓背低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与她记忆中意气风发,仿佛能揽尽天下钟灵的人完全不一样。
“他几岁?”萧雯雯突然说道。
曲仪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了范琪君的年龄,但这题他恰好知道,便也老老实实的回话:“范公子今年刚过十五。”
“十五……”萧雯雯怔愣道,“十五,年龄不对……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难道真的是她认错人了?
旬玙跟李芳菲站在另一边墙后,她们看不见萧雯雯,萧雯雯也看不着她们。
不同于萧雯雯心神大乱,这对小姐妹倒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院里正发生的大戏里。
看见旬梁对着五皇子下跪,旬玙还没急李芳菲就先急了:“阿玉,怎么办呀,你哥好像吃亏了!”
旬玙拍拍她的手:“不急,现在这情状,我倒反而能放心一点。这吃亏的不是我哥,是那位五殿下。”
见李芳菲一脸迷惑,旬玙又道:“我等会儿再给你细说,银绣去探消息了,我们先等着。”
院里五皇子见旬梁给他下跪,自觉是站了上风,十分得意。
正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人拉住了,转头一看,是许沛的哥哥,也就是他的大表哥,许沐。
跟许沛不同,五皇子一向是怕这个大表哥的,此时被他稍稍一瞪,便不敢再说一句话。
见刺头住了嘴,许沐这才给了许沛一个冰冷的眼神,许沛当即吓的一抖,低头缩起来想装作自己不存在。
许沐不知道是何时来的,但他一来就掌握了场上的主动权。
只见他稍稍落后五皇子半步,却并非完全站在他的身后,而是有意无意的站在了他的斜后方。
比起支持,更像是把持一样。
“旬世子。”许沐非常温和的先跟旬梁见礼。
看见来人,旬梁便知道今天这事得就此打住了:“许大人。”
许沐已入朝为官,此时正在礼部侍郎手下当差,督办誓师宴正是由礼部主持。
说来他今天出现在此处,竟然也不算突兀。
许沐到底是许家正儿八经培养的继承人,他一开口全然未提方才发生的事情,反而说道:“今日誓师宴,不才由下官主持,世子同各位学子若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可同下官一说。我必勉力改之,若是因我之过使诸位败兴而归,那我这趟差就没法向上峰交代了。”
一番话四两拨千斤,把五皇子拉上去的高度又给拉了回来。
周围人纷纷回道“没有没有”“十分合意”,气氛一时变得十分融洽。
旬梁知道这情况是没法子再将刚才给五皇子出的难题再拉出来了,也不恼。
他悄悄跟身边一直没说话的谢灵均对视了一下,在对方的眼中也看到了相同的意思,便顺着许沐的话就坡下驴,算是把这事给揭了过去。
许沐这才笑的带了点真诚,又一段场面话之后,回头将五皇子请到了另一边的屋内去歇息。
走之前,他路过许沛,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也一起来。”
许沛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极度抗拒却又不敢违逆他哥的意思,毫不夸张地说跟上的步伐都在抖。
“呼……”旬玙长抒口气,对李芳菲说:“看着像是没什么事儿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突现转机,但至少就结果而言,不算坏事。
至于具体的情况,还得等银绣回头给她说说细节,或者她直接问了旬梁他们才能知道。
李芳菲全程都只是出了自己这么一个人,起陪伴的作用,那些什么暗喻硝烟都没看懂,此时见旬玙放松下来,她懵懂地问了一句:“那……咱们现在是可以回去了?”
旬玙点点头:“等银绣回来,就直接回去吧。”
李芳菲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银绣就回来了,她也是没想到,自己才离开没一会儿,这事情的发展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一骑绝尘。
这不她还没弄明白前因后果,事情居然就已经解决了。
便只能跟着旬玙怎么来的前院,又怎么回去后院。
她们走后没多久,萧雯雯也打发了曲仪,带着侍女要回后院。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在走回去的路上,竟然在小路旁发现了一块女子的绣帕。
萧雯雯的眼睛尖极了,她的余光瞥到了旁边草丛中有一抹绿色稍显浅淡了些,便立马停下了仔细去看,果然发现那块不是什么草丛,而是一块帕子。
当机立断叫侍女捡过来,萧雯雯拿着那帕子端详半天,终于回忆起了帕子的主人。她垂首思考了半晌,什么都没说,反而将帕子收进了自己的袖中。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后院。
“啪”一声,许沛被许沐狠狠抽了一个耳光,抽到脸都撇到了一旁。可他却连疼都不敢喊一声,反而快速的将脸扳正,规规矩矩地正对着许沐,低头听他训诫。
五皇子也被那清脆的巴掌声吓得一激灵,哪怕他知道许沐不可能想打许沛那样打他,但从小时候开始,许沐在他心里日积月累下来的威严,却也让他对着许沐就情不自禁的感到紧张。
除了给许沛的那一巴掌,许沐一点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甚至他的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
“是谁给你的胆子,做出这种蠢事。”
许沐的语气越平淡,但听进许沛的耳朵就越可怕。
许沛颤巍巍地认错:“对不起大哥,是我错了。”
“你错?你有何错。”
“我、我……”许沛的瞳孔疯狂地震,额头都急的冒出了冷汗,“我不该同旬梁作对,不该给你惹事,更不该连累殿下替我撑腰。”
许沐“呵”的笑了一声,像是嘲讽又像是威吓:“蠢货,你果真是个蠢货,到现在都不明白错在何处。”
他说:“身为许家人,同旬家对上有何错之?你不仅这次找旬梁麻烦没错,你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从今往后每一次找他麻烦都没错。”
“你唯一的错处,就是蠢到被他一激就忘了自己的目的,被他牵着鼻子走。”
许沛想到自己刚才被旬梁一句“我不怪你”就气到七窍生烟、怒发冲冠的样子,也觉无地自容,心说怎么就没忍住这脾气呢?
许沐的话却还没说完,他继续道:“不过你有一点没有说错。”
许沐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阴森:“你最大的错是连累了五殿下。”但却不是让五皇子为他撑腰,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差点把五皇子是个废物的事情公之于众。
当然,后半句许沐没有说出来,他也不会说出来。毕竟五皇子这样,也是许沐跟他爹乐于看见的。
就是这个弟弟,许沐掩盖不住嫌弃地看着许沛,蠢成这副模样,难堪大任。怪不了父亲不将家中谋划告诉他了。即便如此,还险些被他坏了筹谋。
想到这,许沐不耐烦再理许沛,直接说道:“回去自己去请罚。”
五皇子一听,觉得自己不能置身事外,插嘴道:“大表哥,罚就不必了吧?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没完就被许沐打断:“殿下,他今天差点拖累殿下声誉,此事不可不罚。殿下须知御人必得赏罚分明,怎能因亲缘就网开一面?这将国法家规置于何地。”
许沐积威已久,五皇子被他这么一否,竟然也不敢说话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许沐一句话,算是将今天的事情彻底画了个句号。
我娘惯坏我后,把我嫁给了她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