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死后,按大安律,旬玙他们几个要为母亲守孝三年。
旬玙跟旬楠倒也还好,三年后一个十个十七。旬梁可就不好了,三年后他就及冠了,俞家的姑娘也成了一个二十的老姑娘。
原本该紧张的是俞家,毕竟女儿拖成了老姑娘,若是旬梁悔婚,那俞家姑娘的处境可就不好了。
谁知道先急吼吼上门的,却是旬家。
旬梁千里迢迢地跑到俞家老家,言辞恳切地向他未来岳丈保证,自己将来必定会好好对待俞姑娘,孝期一过立刻下聘。
好说歹说,才算是安了俞大人的心。
于是,三年后,旬玙在操办跟谢灵均的婚事之前,先给旬梁操办了一次婚事。
用旬梁的话来说:“趁着你还没出嫁,先把哥哥的事儿办了,迎你嫂嫂进门。不然到时候家里只剩我们三个大男人,怕是会一个不周,怠慢了你嫂嫂。你也不想哥哥刚成婚,就感情不睦吧?”
旬玙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说的好像我嫁出去之后就会不管你们一样。”
旬梁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傻丫头。”他宠溺的说道,“嫁了人就是别人的妻子了,哪能一直回娘家,照顾娘家呢?”
旬玙可不这么觉得:“养我十八年的是娘家又不是婆家,凭什么我嫁了人反而就不能回家了?可没这个道理的。”
旬玙颇有一种恃宠而骄的架势:“谢灵均要是敢这么说,本郡主立马跟他解除婚约,我就向平梁大长帝姬学习一下,终身不嫁养他八百十个面首,在家赖着你一辈子!”
旬梁拿她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笑笑。
而今,在旬玙操办了旬梁与俞姑娘的婚礼之后,新进的世子妃接手蓟国公府内院大权后要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小姑子的婚事。
姑嫂互相操持对方的婚礼,说出去可真是件妙事。
俞家不亏是底蕴十足的家族,俞姑娘虽然初为人妇,但主持中馈之事上手的十分之快,办事也妥妥帖帖。
旬玙的婚礼在她的手下,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刚接手账簿的时候,新进世子妃被旬家的账目吓了一跳,她原本以为旬家给他们家下聘时抬去的聘礼已经够吓人了,谁知道看了这账簿才知道那根本不算什么。
旬梁对她说,若不是怕聘礼太贵重,会叫俞家回嫁妆的时候为难,当初抬去俞家的聘礼怕是会再加上一重。
“相公……”世子妃迟疑地问道,“咱们家……没放印子钱吧?”
旬梁失笑:“当然没有,这些都是妹妹赚回来的。”
“妹妹赚的?”世子妃疑惑。
旬梁把旬玙跟国库合作做生意,每年靠酱油铺子疯狂拿分红的事情大致跟世子妃说了一下,听得世子妃连连感慨:“妹妹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既然如此,给旬玙办的婚礼那就不必手软了。
账上有钱,世子妃给旬玙采买的都是最好的东西,若不是旬玙的嫁妆早在她刚出生时就已经准备起来了,世子妃怕是能将所有的东西都给旬玙备上一份。
因着旬玙郡主的身份,礼部还特地派了人来,协助办理她的婚事。
宫里也送来了给她的添妆。
其中最瞩目的,当属太后送来的一张金丝楠木攒海棠花围千工拔步床。
这用料和雕工,若非十几年的精心雕琢,是绝对出不来的。京中贵眷这才知道这位郡主在太后面前有多么得脸,竟然送了这般贵重的添妆。
但他们又何尝知道,这张拔步床,真的就是从太后知道旬玙还活着的那一天开始,专门找了人定做的,就为了在她出嫁的时候给她做嫁妆。
在讲究的人家,拔步床向来从女儿出生开始就准备起来的,旬玙的亲生父母没了,太后作为祖母便代替了她的父母,为孙女准备起了这样东西。
准备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旬玙出嫁的日子,将这张床送了出去。
这张拔步床,成了往后几十年里女儿家出嫁最贵重的嫁妆,一直无人能够超越。
更何况旬玙自己本就身家丰厚,她出嫁那日,真正称得上是十里红妆。
从蓟国公府抬去谢家的嫁妆,铺满了整整一条朱雀大街。宏正帝特许叫她操办的热闹盛大,越盛大越好。
这样也好惊动她在天上的生身父母,叫他们看看女儿出嫁的模样。
谢家即便早有准备,专门腾了间院子用来安置少夫人的嫁妆,却还是没能想到,他家少妇人的嫁妆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的多。
最后只好将那些嫁妆一件又一件叠起来放,加上又腾出一间院子,才勉强塞下。
旬玙这天一大早就被银绣拽起来洗漱,她困得双目无神地被银绣按在了梳妆台前,然后一阵剧烈疼痛将她彻底唤醒。
“哎呀!”旬玙疼的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穿的喜气洋洋的老嬷嬷在拿着两根细绳在她脸上刮啊刮的。
“干嘛呀……”她刚清醒,说话还模模糊糊地。
“绞面呢,姑娘先忍忍昂。”银绣哄她说,“绞完面新娘才能别开生面,这是在祝愿姑娘往后幸福美满呢。”
旬玙想起来了,这是古时候新娘出嫁前的美容项目,主要是为了刮掉脸上的汗毛什么的。
但她是真没想到会这么痛,怕是要赶上热玛吉了。
旬玙试图反抗,无果,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忍着痛被刮完整张脸。
然后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一群人摆弄,旬玙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嘴张的老大。
“姑娘!”正在给她上口脂的玉琴差点把口脂涂到旬玙的脸上,吓得她一激灵。
“知道啦知道啦。”旬玙摆摆手打断玉琴的娇嗔,“我保证不再动了,行了吧。”
脸是不动了,但肚子开始饿了,旬玙又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肚皮。
“姑娘快松手!”银绣拉开旬玙的手,“喜服可不能揉皱了。”
“可是我饿了。”旬玙委屈道。
银绣说:“姑娘再等等,再等等啊,锦钏在给你做方便吃的小食了,马上就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锦钏提着食盒走进屋子,旬玙的眼睛立时就亮了,立刻就像爬起来去吃东西。
然后被周围一圈手镇压:“姑娘再忍忍!”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哄旬玙跟哄小孩儿似的,旬玙无法只能老老实实任她们摆弄。
好容易被允许动了,旬玙几乎是迫不及待就冲向了食盒,锦钏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一个个精致的小糕点。
都是一口就能吃掉的。
“唔……为什么都是糕点啊。”还都是清淡的那种。
锦钏说:“姑娘今日大喜,不能多吃带汤水的。”不然容易出恭。
“带味儿的也不行,那样容易多喝水。”
旬玙已经开始后悔同意成亲了,办一次婚礼可太折磨人了。上次他们家是娶的那个,真不知道新娘在出嫁这日竟然这么折磨。
亏了亏了,旬玙想。但是没办法,人饿了什么都能吃,更何况锦钏的手艺一向不差。
感觉胃里有东西能垫底了,旬玙想了想就停手了,毕竟她也不想大喜的日子,拖着这么繁复华丽的嫁衣一遍遍跑去茅房。
咦……想想都觉得有心理阴影了。
银绣见她吃的差不多了,便道:“姑娘,来梳头吧,快到时辰了。”旬玙一看外头天色,嚯已经大亮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重新坐回梳妆台前,先前给她绞面的老嬷嬷又出现了,原来她就是今天请来的全福太太。
全福太太拿着把檀木梳子,站在旬玙的身后,抓着她乌黑的秀发开始遍梳边说唱词。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第一梳梳完是第二梳:“一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然后是第三梳、和最后一梳:“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等全福太太放下梳子,这就算是梳完了,然后便有专业人士接手,给旬玙挽起了发髻,带起了头冠。
全套带上之后,旬玙觉得自己的脖子可能无法支撑它上面那样东西的重量,可能自己还没能走到花轿上,自己脖子上那个脑袋又名头面置物架的东西,就要直接啪嗒掉在半路了。
但是银绣她们却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一个早晨的作品:“姑娘真是好看。”
旬玙想可不是吗,捣腾一早上了,要是再不好看那她可就要打人了。
不过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红妆粉颊,真的是从前没有过的娇艳,旬玙想每个人都说做新娘那天是所有女孩最美的那一天,这话确实不假。
对未来生活的好奇,对婚礼的憧憬还有对那个要娶自己的人的好感,会让原本就经过精心打扮的新娘,变得更加好看。
简单来说,满面红光。
我可真好看,老娘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旬玙对着镜子发出了如是感叹。
谢灵均今天打扮的也不差,要不说为什么提到少年就会说起鲜衣怒马呢,长得好看的人无论男女,真的都很适合穿大红色。
尤其是喜服这种正红色,真是衬的人喜气洋洋,好看的不行。
谢灵均骑着高头大马从大街上穿行而过,前往蓟国公府迎接他的新娘,路上那些小娘子们看见了,都忍不住呜咽出声。
“呜呜呜……我的谢公子啊……”
“怎么这么快就成亲了呢嘤嘤嘤……”
旁边有人奇怪地看着她们,什么叫这么快?安阳城人人都知道,谢公子跟郡主的婚事是娃娃亲,定下来快十年了,原本以为二人等郡主及笄就会完婚,如今因为守孝已经拖到郡主十八了,这还能叫快?
他们不懂少女失恋的伤心,少女们不想跟他们说话,只自顾自地凑在一起,盯着她们的安阳第一公子去娶亲。
谢公子看上去好开心啊……也是,能娶到郡主得偿所愿,他是该开心的……呜呜呜,想想更伤心了怎么办,她们真的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希望过的……
少女们哭的更难过了。
谢灵均对这些倾慕他的少女心事一无所知,他压抑着自己快要起飞的心情,忍住自己不要快马加鞭地冲去蓟国公府,跟着迎亲队伍在吉时之前到了地方。
“哎!站住。”旬楠站在府门口,一伸手拦住了谢灵均,“谢公子,想要做我旬家的女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哦。”
凌英华在旁边叫道:“三公子你拦在这儿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催妆诗可不是在大门口就做的吧?”
旬楠“去去去”的嫌弃他:“谁说我要让他做催妆诗了?那是我哥的事儿,与我无关,他即便是做了我也听不懂。”
“那你想怎样?”
“谢公子,我有一问还请作答。”旬楠装作彬彬有礼地一拱手。
谢灵均点点头:“你问。”
“你准备如何让我叫你一声姐夫?”旬楠撕下假面具,笑的十分恶劣,摆明了就是不打算让谢灵均好好过关。
谢灵均却是一皱眉:“什么?可否将问题再说一遍,我没太听清。”
旬楠“害”了一声,像是受不了他的耳背,稍稍提高了声音道:“我说,你要怎样,让我叫你姐夫!”
谢灵均却是突然笑了:“你刚才不已经叫了?”
旬楠云里雾里:“我什么时候……”啊,他想起来了,刚才他又重新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这也行啊?”
凌英华嘿嘿笑了一声:“这怎么不行?”
旬楠还想说什么,却被小厮拉了拉衣袖,这是他们提前定好的暗号,这说明再不放人过去,就要赶不上吉时了。
闹新郎只是为了让婚仪更热闹一些,可不是为了搞砸整个婚礼。
谢灵均顺利过了旬楠这关,被众人拥簇着热热闹闹地往府里走。
这回是旬梁挡住了他:“正则,催妆诗可做好了?”旬梁笑眯眯地说。
“自然做了。”谢灵均道,“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
“好!”旬梁叫好鼓掌,“不愧是咱们安阳第一公子啊。”旬梁狭促地笑他,“不过这诗能不能催成,还得看我们家二姑娘喜不喜欢。”
身后一个侍女走进了屋子里,将谢灵均刚刚那首催妆诗告诉早就等在门口的玉琴,玉琴听了回头就告诉了旬玙。
“还不错。”旬玙挑了挑眉。
屋内几个丫鬟听她这说法,笑成一团:“咱们姑娘眼光可真高,这只能得个还不错。”
“那就是不满意咯”
“快,去个人告诉外头,就说姑娘不满意,快让姑爷再做一首。”银绣叫来一个小丫鬟,假模假样地道。
旬玙明知她们是趁着大喜的日子故意调侃自己,却也不得不低头任由调侃。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啊,就仗着姑娘我脾气好是不是。”旬玙委婉地拦住了那个小丫鬟。
银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锦钏都没忍住在一旁偷笑。
玉琴笑的最为放肆:“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告诉大爷,姑娘很满意姑爷的催妆诗,迫不及待就要出阁啦!”
在旬玙还没打她之前,玉琴跟脚底抹油似的,一下溜出了房门。
“嘿呀,这小丫头片子。”旬玙嘟囔道,“改明儿就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
银绣偷笑:“姑娘可舍不得。”
“我舍得!”旬玙嘴犟。
但她知道自己的确是舍不得的,为了陪她,三个丫头一直都没有考虑自己的亲事,银绣都已经拖过二十岁了。
好在有个气死人一直在等她,旬玙已经决定,再过两个月就给他俩办婚事。
我娘惯坏我后,把我嫁给了她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