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言安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鸳鸯配,绿莹莹的,一如当年。
可惜,人只剩自己一个。
他想过一往无前的奔赴会有的艰难困苦,却没想过半途而废下的绝望。
不过,既然敢走,难就想好了后果!
“把齐俪和李琂带过来。”他沉着眸子道。
赵泠抿了抿唇,有些哀伤道:“主子,他们已经死了。”
叶言安眼神一滞,手指一紧,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赵泠低垂着头:“李琂和齐俪在前日便过了身,墓碑就立在了幽荳山。”
叶言安大怒,恨恨的一拂茶盏,滚水四溅。
“为什么不早说!”
赵泠张口欲言,却被赵言挡下。
“是奴婢们办事不利,单凭主子责罚。”
叶言安定定看着一堂的暗卫,无力之感油生。
“出去。”
他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
人就无力的坐在了龙椅上。
他以手掩面,指隙微微湿润。
他要怎么办?
事到如今,她已经是无牵无挂,他要再拿什么困住她啊!
“梨玦,梨玦”他轻轻的唤道,入骨的痴缠里带着数不尽的绝望。
而苏承楹经过一月历程远离了帝都,不过此刻,她人不在北地。
“你想好了?”
李璂看着满身病痛虚弱不堪的苏承楹满是担忧和心疼。
苏承楹浅笑道:“想好了,就是舅舅你啊,可千万别心疼。”
李璂面色一僵:“本来就是你的了,何来我心疼不心疼?”
“哦。”苏承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舅舅可别反悔。”
李璂把御膳房刚做好的小点心不着痕迹的向她面前推了推,不着痕迹的避开苏承楹调笑的眼神:“不会反悔。”
“那,便多谢舅舅了。”
“梨玦,”李璂凝了她一眼“你知道自己的命吗?”
苏承楹轻笑:“舅舅想说什么?”
李璂沉下眸子,目光幽深:“其实当年你出生时,大祭司曾来报,有帝星降生。翊临江山将会再度交由女人之手,翊临国历史上会出现第三位女皇。”
“我现在就在想,如果当初硬把你留下,一切或许会有所不同。”
苏承楹拿点心的手一顿,苦笑道:“原来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是那个老道疯言疯语呢。”
“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啊!”苏承楹无所谓的点点头。
“那你还是不想要这个位子,只是为了他对吗?”
苏承楹幽幽的叹了口气:“我用尽一切求到了一心人,却无法白首。虽说看起来惨了些,但我自己着实是不后悔。”
“不过啊!”苏承楹的眸子转了转“舅舅你知道这个消息居然不是除掉我,而是安遣成昆去教导我。还真是,大度啊!”
李璂轻咳两声,瞪了苏承楹一眼:“能者居之,天命所归,我除了顺应天命,还能做些什么?”
苏承楹手一摊:“那我这算逆天而为带来的报应了?”
“或许吧。”
“那我可真是太惨了点。”
“还好吧,我这些年也不过是一个人熬过来的罢了。临了临了,那个人还是走了。”
苏承楹望向李璂刚硬眉眼里的苦涩,眸子也是微垂。
“舅舅他,走的很好。”
“他和俪姨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对啊!”李璂眼眶微红“那家伙一辈子都在逃避,最后居然敢去面对自己真心!你说,这是什么事啊!”
他的语气里没有嘲讽,也没有释然,有的只是委屈和不甘。
他其实一直期待着,李琂可以主动来找他。
他愿意放下手段,忘记委屈,把自己的所作为的真实意图告诉他。
他真的,很想自己的皇兄。
“舅舅他,其实是用一辈子在赎罪。而不是逃避。他作为兄长保护不了你们,反而眼睁睁的看着彼此内斗不休。其实舅舅他未必不知道那位四皇子下毒,或许,他只是以这个为借口。避免与你的争端,保全最后的兄弟情。”
“那为什么”
“舅舅,翊临皇室的规矩你知道的,就算是你们自愿放弃斗争,但朝臣们会吗!天下人会容忍吗!”
“至少我是相信,舅舅这一辈子的所作为,都是在保护他的家人,保护你。”
“那为什么”李璂泪如雨下,捏着桌角的手关节泛白“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我只是想听他的一句谅解啊!”
“舍身成仁,舅舅情愿您恨着他,至少彼此是安好的,局势是安稳的。。”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究竟如何,已经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是啊!”李璂笑红了眼,怀着无限的寂寥“没有人,会再给我那个答案了。”
“罢了,朕先走了,你用完点心,也早些休息吧。朕明日一早就会发布旨意的。”
苏承楹颔首。
李璂抚着墙,踉踉跄跄的离开了苏承楹的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九五之尊哭的像个孩子。
成昆默默的站在一旁。
他知道,陛下心里多年的那个结,在此刻,终于解开。
良久,李璂抬头,对成昆道:“去幽荳山吧。”
“去践行你的使命吧。”
不想成昆并未如他想象般转身,而是直直的跪了下去。
“陛下,臣最后的使命,就是守着您,护您一生的周全。”
李璂好似失去所有气力一般慢慢的看着墙滑落。
他的指尖发麻,全身也好似没了自觉。
原来,他的妹妹,没有走远
而房内的苏承楹拿帕子抹去唇边的血迹,神色一冷:“阁下可满意?”
帘后,一个青衣少年挑帘而出。
少年有着一双与苏承楹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生的亦是绝色无双,叫人见之忘俗。他面上玩世不恭的笑着,而眼下藏着的是老谋深算。
“真是劳皇姐费心了,琏儿在此谢过了。”
他自小便发现,不论自己的皇兄多么的出色。父皇也只是淡淡的,并不在乎。反而对成昆总管信上来报的女孩子有着莫大的兴趣,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般。
可是那个女孩子毕竟不在翊临国,他也就没有过多设防。
直到,她将李琛除掉,手段之狠辣速度之雷厉,让他都惊诧不已。
他才知道,自己的威胁出现了。
他开始调查,开始布局,想要在她登临皇位前除掉她。可就在他刚刚开始谋算,苏承楹便毫不犹豫的离开了翊临国。
“那?”
“我会遵守诺言的,”李琏垂眸浅笑“百年之内,不会觊觎北地二十三城。更不会对燕国发起战争。”
“好。”
苏承楹淡笑着,如此,他和若儿便能安稳了吧。
百姓也不会流露失所,也有更多人可以活下去。
苏承楹回到北地的那一天,陈瑾文站在城门外肃穆以待。
“殿下。”
苏承楹掀帘颔首。
她没有下车,不是嫌礼节繁琐,而是她的身子实在是经不起北地的寒冷了。
她轻轻巧巧的对陈瑾文一笑:“瑾文,我们要开始一场没有战争的战争了。”
元德六年,翊临国庆王对燕国反叛,于北地自立为皇。而苏承楹作为燕国的皇后,本朝的威远大将军,做法着实是叫人议论纷纷。
朝堂之上,朝臣们脸色各异,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但最终,他们还是把目光齐齐的看向高堂之上的叶言安。
“朕,自知有愧。”
他的音色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无言于列祖列宗,为赎罪孽,百年之后贡于庙堂,享万世之香火。”
“朕要”
“御驾亲征!”
四个字轻轻落下,却如平地惊雷般炸在了庸庸碌碌的朝臣们耳里。
朝臣们接二连三的俯身,惊慌失措道:“不可啊!陛下三思!”
“太子殿下尚未成年,您若是”
“朕相信太子可以独当一面的,此事不议,三日之后出征!”
他要把她亲自抓回来,这一次,锁在自己的殿内。
“殿下,值吗?”
陈瑾文看着被七八个炭盆围绕的苏承楹,于心不忍。
苏承楹面色苍白,北地寒苦,她的身子时愈发的差劲了。
“值,若不这么做。北地,就不能名正言顺的划入燕国的版图。”
“可是我们连装都装不出来,您的兵符不早就留给他了吗?”
“便是要这样,何况,我能活到他来吗?”
他们这样快马加鞭,尚且也要一两个月之久,何况大军将至。没有四五个月,必然是到不了的。
“殿下,您就不恨吗?”
苏承楹神情微滞:“恨啊!我从一出生就不能选择安稳,只能封闭自我,做个只会笑不会哭的假人。便是连情爱都不能如我所愿。”
“可是又能如何呢?”
“瑾文,我不想成为和苏雯一样的人。”
“一辈子活在恨里,报复了所有恨着的人,结果临了临了还是没从恨里解脱。”
“可殿下心里不会有那么苦了。”
苏承楹推开眼前的药碗:“苦不苦的,甜过就好了。”
说完,她的身子猛地一痉挛,鲜血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
“殿下!”
“别管我,老毛病了。”苏承楹从容不迫的拿起帕子擦拭着血迹。
“您就不想看着小殿下长大吗?”
“我想啊,当然想,”苏承楹的眼睛满是憧憬“我想看着他长大,想给他娶个娇娇俏俏的小媳妇,想去咳咳咳!享天伦之乐,儿孙满膝。”
“可是,瑾文,我活不了那么久了”
“我现在,只能尽我所能,把该做的都给他做好了。”
进宫后,黑莲花变成了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