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屋子里,却再也没有苏承楹生产之时乱作一团的惊慌之声,所有人齐刷刷的跪下,捂着嘴哭着,不再发出一丝声响。
报丧的钟声一遍遍的回荡在耳边,重重的打在他们心。
他们明白,苏承楹只是去找她的少年郎了。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鲜衣怒马,恣意张扬。
这才是她的人生,她终于抛去了一切,和所有人团聚了。
她出殡那一天,她死时疯魔了的安隽也自刎了。
他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自己学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没了,他就不再有存在的意义了。
黄泉太孤寂,他去陪她。
“娘娘,皇后宫里那棵梨树枯了。”
赵言猝不及防,茶水洒在了罗裙。
哆哆嗦嗦的抬头看宫女,费了好大劲儿找回了声音:
“你说..说什么?”
“回娘娘的话,赵泠姑姑让奴婢禀告您一声,皇后娘娘宫里的那棵梨树枯了。”
赵言跌倒在地,又哭又笑。
花落了,树枯了,苏主子她的人还在吗?
狼狈的爬回座,却情难自抑,泪流不止。
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宫,大喊着赵行的名字。
赵行一袭玄衣降落在他面前,冷声道:“何事?”
“告诉陛下!告诉陛下...苏主子....”
握住赵行的手抖得厉害,似想要说些什么。
眼前却浮现了苏承楹那苍白悲切的模样,便又生生止住了话语。
垂眸,沉声道:
“告诉陛下,苏主子宫里的梨树败了,你快去!万万不能耽误了。”
赵行不解,但望着赵言那副失意落魄的样子,终是点点头,飞身离去。
赵言瘫坐在地,一双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按住了她的肩。
“言姐姐。”
叶苏若望着她,有些惊讶。
“小主子!”赵言一把抱住他,投身在他那不算宽广的胸膛呜咽不止。
另一边,叶言安伏案批着公文,剧烈的疼痛从心口传来,好似要将他撕裂。
在众人惊慌的目光下,他晕厥过去。
“兰卿。”
声音很轻很柔,似梨花拂过面颊飘落指尖。
叶言安回眸,见苏承楹站在不远处,簪着梨花簪,佩着鸳鸯配,盈盈的笑着。
轻风拂过,扬起她鬓边的青丝,她垂眸绾发间,彼此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岁月里。
那样的无忧,那样的轻快,那样的幸福。
“梨玦!”叶言安向她奔去。
却不论如何,总是差着她一段距离。
二人,便这般遥遥的望着。
“梨玦,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叶言安眼角微红。
“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我知道错了,梨玦。”
“我们回去好不好,偌大的世界我除了你,无人可见,无人可语,亦无人可爱!”
“梨玦你是我的一切啊!”
“求你...别不要我!我真的只有你了啊!”
任凭叶言安万般恳求,苏承楹也只是笑着聆听。
“兰卿,我是来告别的。”
一句话,如同寒烟,尽数散去,于叶言安却像五雷轰顶。
他拼命的想要靠近她,抱住她,阻拦她的离去。
清泪缓缓流下,打湿了苏承楹的面颊,而她的身体正一点一点的消散着。
“叶言安,这辈子有你我真的很幸福。”
“还有.....”
叶言安竭力伸着手想要触碰到她的身体。
“梨玦!梨玦!苏承楹!”
“我求求你别走!别离开我!别!”
“还有,我爱你,爱了一辈子。”
苏承楹的身影散作千万片,纷纷扬扬的,好似梨花在飞舞。
“梨玦,你不能这样的...不行的....”
叶言安呆呆的跪在那里,泪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清隽的面庞,却洗不去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恨。
他痴了一般唤着她的小字,却再见不到那张他日思夜想藏入心扉的面庞了。
“陛下!陛下!”
郑钧的声音响起,叶言安睁开眸子映目便是郑钧憔悴的面庞。
“陛下!”郑钧长呼一声,声音里带着些欣喜道:“您总算醒了。”
“朕睡了多久?”
“您自那日心疾突发昏迷到今日已三天两宿了,要是您再不醒,奴才就传旨让赵言过来了。”
叶言安指尖触到湿润的眼角,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朕倒是希望多睡些时候,这样便可多见她一会了。”
六年了,不论他如何思念,老天似戏弄他一般,从不让她入梦以解相思。
“您梦见苏主子了?”
叶言安颔首。
郑钧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何事?”
“赵言叫人递来话,说苏主子宫里那颗梨树枯了。”
叶言安瞳孔骤缩,顾不得其他对郑钧说道:“拔营!现在就赶往北地!”
“可您的身体才.....”
“朕才是皇帝,少在这里劝谏!”
看着衣架的鸳鸯配,又想起梦里的她,总觉得心慌不已。
十天后,叶言安的大军终得到了。
却见城门大开,一个守卫的士兵都没有,远远观去城内一片缟素。
叶言安心脏顿时漏跳一拍,无以言说的惊慌弥漫在心头,握着缰绳的手也有些颤抖。
“陛下,这怕是有诈。”郑钧观望了四周,觉得还是要小心谨慎。
突然,一个人影从城里走了出来,越来越大,直到整个人站在他们面前。
叶言安瞳孔骤缩,陈瑾文一身素布麻衣,头系着白布条,面容憔悴,眼睛赤红。
郑钧驾马靠前了几分,防止陈瑾文对叶言安不利。
“你来晚了。”
简短的几个字,却如一块重石压得叶言安喘不过气来。
叶言安翻身下马,一把揪住陈瑾文的领子,厉声道:“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陈瑾文任由他抓着,也不反抗。
“字面的意思,北二十三地是你的了。”
“她呢?!朕问你苏承楹呢?!”没有将版图扩大的喜悦,恐慌几乎将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断。
一直低垂着眸子的陈瑾文却一拳抡了去,将叶言安打倒在地。
数十道利刃立刻将他围起来,陈瑾文也不惧,冷笑道:“你问她?叶言安!”压抑了多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陈瑾文如狮子般咆哮道:“你知不知道!她等了你多久!”
“她最最后.....”陈瑾文突然情绪崩溃坐在了地哭了起来。
叶言安如痴了般,爬起来按住他的肩膀大声问道:“她怎么了?!你说话啊!”
“她最后都在念着你啊!”
“这次,你赢了!康明帝你彻彻底底的赢了!都是你的了!”
“不可能的....你骗我的.....”叶言安的眼睛失了神采,倒退了两步。
郑钧扶住他,低声道:“陛下节哀。”
“滚开!你们都骗我的,骗我的!”叶言安一把甩开郑钧,神色全是痴狂“闭嘴,全都闭嘴!”
“怎么可能的....你告诉她,告诉她我错了,让她别吓我了!我没想要北地的,我就是要带她回去!”
“你够了!”陈瑾文再次把处于放空状态的叶言安打倒在地,坐在他身,一拳又一拳的招呼着。
这一次,没人拦他。所有人都被郑钧制止了,他明白这个他从小就侍候的人,他的一颗心全全都交付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她去了就跟要了叶言安的命一样。
闻此噩耗,叶言安需要一个人让他冷静下来。
“你就是个混蛋!伪君子!”陈瑾文边打边骂。
“她给你拼了命生孩子的时候你不在!”
“她就想死前再见你一次,你还是不在!”
“你配不她!是你害死的她!”
一句话,让原本觉得一切都是虚幻的叶言安掉进了泥潭里,他挥手将陈瑾文打开,抽出剑抵在他颈间,声音里满是狠厉,令人不寒而栗:“最后一次问你,梨玦她到底在哪?!”
当看到墓碑的那一刻,“庆王苏承楹之墓”几个大字如尖刀般一点点的剜着他的眼球,世间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去神采,所有人的话在他耳边都化为乌有,只有那块冰冷的石板,指引着他跌跌撞撞的向前走。
“梨玦。”
曾经自以为傲的冷静自制在这一刻溃不成堤,他抱着她的墓碑放声大哭,声声泣血。
下一刻,叶言安神情恍惚,拿出匕首就要随她而去,虽被暗卫制止了,刀身也入了心口几分,鲜血汩汩流出。
叶言安的暗卫跪成一地,求他想想燕国,想想叶苏若。
“你别想了,叶言安!”陈瑾文厉声喝住他。
“谁都配去陪她,你不配!”
“你忘了你答应过她什么了,你说你会好好的,你是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陈瑾文死死的握住柱子,克制情绪道:“她被你囚禁了五年,每一年我都回去找她,要她离开。她都拒绝了。只有这一次,她知道自己时候不多了,不想死在你和若儿跟前,也深知你对她的情谊,所以她选择离开那回到这。”
“求你了,别带她回去了。”
“她困在那里一辈子,就让她长眠此地吧。”
“这辈子她太苦了。”
叶言安沉默了半晌,道:“好。”
元德六年,懿安皇后病逝举国哀悼,同年,元德帝叶言安退位,传位于太子叶苏若,由丽贵妃赵言垂帘听政,自此开始承乾之治。
北地,叶言安坐在苏承楹墓前,眉眼里皆是解脱,他笑了笑,浅浅道:“梨玦,这一次我们真真正正的在一起了。”
四十年后,女孩看着从山下来的老者,发须皆白,岁月的沧桑刀削斧刻印在他脸,而怀中捧着一束开的正盛的梨花。二人擦肩而过,女孩转身,看着老者,一个人,向落日里,踽踽走远了。
“梨玦,今年的梨花开了,我摘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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