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战场上。
逃无可逃的阎宇终于对匈奴人完全绝望,这些只知道利用而不知道给予的胡虏,需要你的时候千好万好,不需要你的时候就无情的抛弃不管。
赵广在后面死追不放。
如果不是胡骑的数量超过骁骑营两倍之多,兼之有了马掌、马蹬、马鞍等胡族骑兵可甚一战,阎宇就算想躲避也无处可躲。
怎么办?
亡魂直冒的阎宇在最后一刻猛然想起,就在附近的解池,有一支晋军驻扎在那里,如果能够借用这支友军的力量,或许能够反败为胜。
“向南,向南,解池方向,快!”阎宇急切大呼,不停的指挥诸胡骑兵向南面逃窜。
呼延晏死后,这支由多个胡族部落整编而成的骑兵部队在赵广的冲击下,建制已经完全被打散,阎宇的大喊大叫终于让他聚拢起了千余骑的乱兵。
人都有从众的心理。
这一点在许多时候是下意识的判断,与本能有关,与其他无关。
马承跟随在赵广身后,剧烈的奔跑让战马不停的喘息着,似乎在诉说自己的辛苦,看到赵广如虎入狼群一般的威武战姿,马承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大将军没有变,还是沓中那个向秃发鲜卑决死一战的牙门将。
他马承也没有变,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坚定的站在赵广的身后,高高的举起这一面大汉的血红旌旗。
骁骑营骑军以不到三千骑,击破匈奴杂胡七千众,在双方装备差不多的情况下,将领的榜样作用、队伍的士气、拼死一战的斗志,决定了最后的结果。
吓破了胆的阎宇带着残兵败将朝解池方向疯狂逃窜。
放虎归山,必有后患。
赵广哪里会放过阎宇这个叛徒,依靠缴获的战马换乘,骁骑营汉军在后面急追,两支骑军就在黄河对岸卷起漫天尘土。
——
黄河南岸。
汉军参军周巨呆呆的坐上一艘只能容下三、五人的小舟上,眼眸通红的他,已经记不起有多少次回忆起柳隐被胡斧劈中的画面了。
老将不死,只有凋零。
好一阵后,周巨猛的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朝着黄河下游弯角的潼关方向划去。
从上游飘流而来的汉军将卒尸体、还有破碎的旗帜、木板、帐蓬,让在黄河边巡查的潼关守军将士心急难安。
文鸯已经数次前出到达蒲津关查看,却只见对面一片狼籍,井然有序的汉军营寨已经不复存在,等到周巨被救上岸时,文鸯、张护雄终于从他口中得到了阎宇率胡骑偷袭汉营的确切消息。
“叛贼,且拿命来。”张护雄咬牙目呲,顾不得腿上的伤势就要率无当营杀往河东。
柳隐是新汉军中令人尊敬的一员老将,现在却英勇的战死在河东,这让张护雄想起了其父张嶷在狄道最后阵亡的情景。
“河东战况倏变,护雄,你领兵渡河伺机截杀杂胡,潼关这里就有我镇守。”文鸯按住张护雄的肩膀,一字一句的吩咐道。
文鸯、张护雄如果齐齐杀奔河东,那潼关很可能遭到弘农的晋军的突袭,同时,若是文鸯去河东、张护雄留下守关,晋将胡奋也一样会猛攻关隘。
毕竟,张护雄和文鸯相比还要差了不止一筹,胡奋在文鸯手底下吃亏,和张护雄撕杀则信心倍增。
一旦潼关有失,空虚的关中将成为晋军眼前的一块肥肉,赵广辛苦打下的基业则毁于一旦。
相比热血上涌的张护雄,经历过父亲文钦被杀的文鸯,确实要成熟了许多,而这也是赵广一力将文鸯留在潼关的原因。
——
解池。
诸胡和新汉两军在蒲津关的对决,让晋国宁朔将军刘弘坐立不安。
汉军措不及防,蒲津渡口被胡骑攻占,守将柳隐战死,这个消息不出刘弘所料,要不是有洛阳司马炎的命令,刘弘还想着要不要在最后关头救柳隐一救。
汉胡毕竟有别。
要是真让胡虏在河东起势,那他守卫的解池盐湖也一样不能保全。
随后,新汉的大将军赵广突然杀到,让人惊讶的是赵广居然亲自带着不到三千的汉骑杀入胡族骑阵,这真是太让刘弘意外了。
马背上的本领,汉军从高祖刘邦以来,就没能从草原诸胡身上占到多少便宜,就算汉武时期追亡逐北,也只是仗着国力上的巨大优势。
要不然,汉武之后的大汉也不会由盛转衰,再也无力出动大规模的军队深入漠北。
“报将军,杂胡的败兵朝我们这边来了,后面还有汉军追骑。”就在刘弘胡思乱想,不知如何是好时,有晋军的斥候进来报告道。
刘弘一惊跳起,锦袍差一点被他撕裂,连声追问道:“多少人?多少追兵?”
斥候被刘弘的异常态度惊吓到,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始回答道:“胡虏估计一千骑不到,后面的追兵探不清楚,估计不会少于这个数。”
刘弘紧紧的抓住案几,想了又想,终于下令道:“点齐兵马,我们且去会上一会?”
坐视不管显然不行。
解池这里也不是只有刘弘一个人,还有监军在旁边看着,司马炎前番给的诏令虽然是坐山观虎斗,但要是匈奴杂胡这只纸老虎完蛋了,那接下来赵广的目标会是谁?
刘弘不用去想,就知道赵广肯定会打盐池的主意,所以,帮一把匈奴胡骑,也就是帮助了自己。
阎宇已经跑不动了。
从蒲津关到解池,他一路狂奔不休,人不离鞍,马不停歇,中途又被从南岸过来的张护雄部无当营截杀,这让他身边仅有的一千余骑又溃散的不成建制。
等到了刘弘军营附近时,阎宇和不到十余胡骑的败兵被赵广堵在了一处荒弃的盐井旁边。
“元忠,元忠,你听我说,这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阎文平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投了匈奴刘渊?你且放过我这一回,我保证........。”
阎宇语无论次的诉说着,具体说了些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十分的清楚,但他知道,要是嘴巴不停,只怕赵广的亮银枪就刺了过来。
赵广冷笑着催马靠近,四散的胡骑自有马承、张护雄等人料理,他只需要盯着阎宇一人。
刘弘率军而出,看到的场面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诸胡骑卒被汉军骑兵追杀的狼狈不堪,尤其是在汉字旗帜下,那员银盔银甲、手持亮银枪的汉军大将威风八面,而被他枪指着的那员胡将,则就像一只待杀的鸡一样正瑟瑟发抖。
“两国交兵,各为其主。赵大将军若是卖我刘叔和一个面子,他日必有...........。”刘弘脸上漾起笑容,大声的冲着赵广喊道。
阎宇还没有死,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若是能在他刘弘的主持下,调和汉、匈两军的战事,那他的名望将一下子窜升到晋国重臣之列,说不定羊祜、石苞等人都要让位。
“噗噗噗!”亮银枪狠狠的刺入肉体的声音沉闷之极,中间夹杂着阎宇低低又无助的哽吟声音。
阎宇的脑门、脖颈、前胸、下腹连续的被刺中,一个又一个血洞冒出股股的污血,胸腹处的肠子脾脏顺着洞口流出体外,混合着体液将荒地污染的斑斑暗暗一片。
“这,这,太不讲道理了。”刘弘牙齿打着架,用袖口掩住口鼻,眼睛闭上不忍再见阎宇的惨状。
赵广拔出亮银枪,在阎宇微微抽搐的身体上擦轼了一下,冲着刘弘扫了一眼,冷森森说道:“晋国刘弘是吧,这阎宇背叛我大汉,又勾结胡虏犯我国土,杀我大将,如此一死,还便宜了他,你若有意见,尽管上前来替他报仇,我赵广接着就是。”
刘弘与阎宇也没有什么交情,他们的生活轨迹根本不一样。刘弘是名门之后,阎宇不过是蜀国的区区一降将。
这一次,刘弘之所以上前劝阻,只不过是接着司马炎的诏令,此时见赵广这杀胚还有意和自己较量一番,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嚅嚅无语。
时势在变。
随着魏蜀吴三国鼎立局面的稳固,昔日关东诸侯并起,乱世纷纷的情形已经不复存在,晋军之中,领兵打仗的将领,多是如羊祜、杜预这样的士族子弟,少了文鸯、文虎这样的将门之子。
刘弘昔日在学堂与司马炎一起就读时,每每论及行军打仗,往往谈到的是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智计迭出,而像赵广这样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的,实在是稀少的紧。
赵广见刘弘没有上前的意愿,遂将亮银枪一摆,早就等的不耐的马承早有准备,迅速跳下战马,疾步上前举起钢刀,将阎宇的头颅切割了下来。
白森森的骨头连着皮肉,阎宇一只眼睛爆裂的首级,被马承晃晃悠悠的拎在手里,然后随手往马鞍上一挂,荒野里只剩下一具无头的尸体躺在地上,等着夜晚的野狗前来啃食。
赵广拔马而回。
刘弘及解池的数千晋军将卒鸦雀无声,一个个像中了盅毒一样,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汉军骑卒们远去的身影。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在悲怆又嘶哑的歌声中,那一面绣着“汉大将军赵”的旌旗在夕阳的余辉下越来越小,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