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默然，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

松鸦子自化形后，一世修行，都像是人类一般，睡在床榻上。

而临终前，却在房顶搭上了巢穴，安躺在其内。

过往的记忆，都是自己曾拥有的，谁能不念旧？

随后，三人起身，五虫散人想到自己的修行岁月，不禁目眶湿润，掩面感叹道：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张含明听到这句话，也心怀戚戚，问道：

“这是谁说的？”

“前人有个叫李太白的。”

五虫散人收拾心情，对张含明说道：

“不说那些了。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松鸦子留下道统，我精于丹术，他的阵法之道，于我无大用。

“这样，他留下的两样法器，我拿走拂尘‘枯木春’，给你‘老鸦火’如何？”

五虫散人把远志略去。

他和张含明两个，在这次降妖解谜过程中出了大力，这两件法器，理应他们所有。

张含明知道，此行对自己的好处更大，也不贪心，其实他看到老鸦火的功用之后，也暗自属心，明白老鸦火对他来说，其实更好。

他回五虫散人说道：

“我正有此意，枯木春你拿去吧，老鸦火正好能配合我的符法。”

“多谢了。”

于是，张含明走出门，到石桌边，拿起黑色羽扇。

他仔细查看老鸦火，虽然老鸦火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张含明深知它的珍贵，爱不释手。

“有了这件法器，就可以让我以后用飞焰符的时候，威力更大，看来，现阶段还是要以飞焰符为主，加紧炼制。”

“而且此行，得到了松鸦子前辈关于阵法禁制的知识，要是结合到我的符法中，也许全力以赴之下，也能战胜之前的器不成。”

回到五虫散人身边，此时的老道，已经把拂尘拿起，俨然一派神仙气象。

五虫老道想起，此行的根本目的，是为远志寻找，能救他家少爷的赤阳丹。

然而，松鸦子根本不会赤阳丹的炼制丹方。

松鸦子的自传中，透露了一个消息。

松鸦子修炼日深之后，渐渐觉醒了自己的一丝金乌血脉，因为这点，他的法力至刚至阳，可以起到赤阳丹同样的效果。

当年，松鸦子云游时，救治六阴绝脉所用的丹药，其实是个托词，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

真正起了治疗效果的，是他的纯阳法力。

所以，松鸦子根本不会炼制赤阳丹。

五虫散人看到这里，才恍然大悟。

难怪松鸦子阵法如此高明，还会炼制赤阳丹。

其实松鸦子只专注于阵法禁制，丹术一道，他只是稍有了解。

赤阳丹跟他知道的一样，并没有传到无量河南岸。

知道真相的五虫散人，无比怜悯地看向书童远志。

这个小书童，为了解救自家少爷，不惜亲身犯险，到妖怪巢穴来找赤阳丹。

然而这个消息，却是个假的。

说到底，五虫散人手里的拂尘，还是因为远志的消息，才能得到。

此刻五虫散人不忍他太过伤心，于是问道：

“啊，远志小友，你也看到了，松鸦子并不会炼制赤阳丹，老夫本来想着，要是找到了赤阳丹的丹方，凭老道的丹术，也能炼一炉给你去救人。

“呃，可是现在丹方并未找到，你打算怎么办？”

远志看完松鸦子的传记之后，整个人失魂落魄。

想起少爷的病痛，自己努力这么久却一无所获，他鼻头一酸，眼泪从脸上划过。

“我，我，我真是没用！找不到仙丹救少爷，呜呜呜……”

五虫散人念及他着实提供了一个好消息，身负恩情，不好意思就这样离开，于是回他说：

“不如这样，老道我略懂医术，我们两个，去你少爷府上，施法治一治，虽然治不好，也能缓解痛楚，续上几年的时间，你再去想想办法，如何？”

远志一边哭噎，一边断断续续地回道：

“呜呜呜，好，好，你们，帮帮忙，救助我少爷，我还找到了续命的药草，感激，感激不尽！”

张含明叹口气，说道：

“不用谢，我们受你大恩，才得到这些东西。

“虽然对你来说，这些东西没什么用，可是对我们来说非常珍贵，这也是为了报恩，你不用客气。”

拿上松鸦子遗留的所有好东西，此间已经不必久留了。

张含明和五虫散人把关于修行的记录，牢牢记在心中。

确定不会忘记之后，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石床边。

他们并没有销毁字迹。

一来，他们是受惠者，没有权利销毁松鸦子留下的字迹。

二者，这份道统，说不定以后还有人能得到，让松鸦子的道统传承下去。

他们两人心里清楚，他们是不可能以松鸦子再传弟子自居的，也就不用说，把道统流传出去了。

看到前辈的绝笔，两人心有余戚，不禁联想到自己的未来。

如果，只是假设，要是没能成仙，或许他俩也会像松鸦子这般，在绝望中留下自己的道统，寄望后来人能记住自己的名讳。

此刻兔死狐悲之下，又怎么能自私地，毁去前辈的字句？

五虫散人看了一眼张含明，说道：

“走吧，石床上的字，你都记住了吧。”

张含明点点头，回道：

“嗯，记住了。”

他扭头对远志说，

“好了，你带我们去你府上，我们给你少爷瞧瞧。”

远志抬臂擦干净了泪水，哽咽地说道：

“嗯，我们府邸就在南边。”

这下张含明更头疼了。

自己得了别人的好处，却没帮别人办到实事，他家少爷的病，依然没办法医治。

而他拿到了中品地阶法器，这么大的恩情，恐怕一时难以消解了。

张含明也不是怕麻烦，只是，自己修行未够，要是长期给别人寻找医药，恐怕到寿元终尽，都修为难以精进。

此刻也没办法，三人只好沿着进来的路返回。

三人迈进旋涡当中，恍惚之间，回到了山神庙。

五虫散人说道：

“天色尚早，我们赶紧启程吧。”

“嗯。”

张含明应声答道。

随后一阵收拾，把行李装好。

临走前，张含明回头看了一眼山神像，或者，该叫做松鸦子像。

石像依旧矗立在祭台之上，低垂眼眉，保佑众生。

长长的鸦喙，已经合上，宛如从未张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