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说,那星儿,怎么又把车开这里了?女人说,在路上,小成还给我说,就是在出事这天的傍晚,星儿从城里回来,又去找小成。二人在小成家喝了一斤白酒。星儿喝得醉熏熏的,对小成说,他要去杨家庄接我回家。小成劝他说,要接,也要明天接,现在喝了酒,不能开车的。星儿嘴上答应了,哪料回家后,却又真的开了车直奔杨家庄而来。不成想,喝多了酒
的星儿将车开下了白石崖……
陈雁就说,哎呀,这喝酒误事呀。听说在二十年前,是没有交警查酒驾的,而且,驾驶证,都没用练习,不用考试,直接花钱就能买。女人说,就是的,那时,很多方面不规范,酒驾是没人管的。那天半夜,我和小成赶到白石崖时,星儿已经被人从沟下抬了上来,七窍流血悄无声息地躺在路边。而星儿那辆夏利,还躺在沟底,已是支离破碎的一堆废铁。崖上,一片哭声。马家沟的老老少少站了一片。阿贤扑在星儿冰凉的身上,哭泣着,一下子昏过去。我的星儿,就这样离我而去了。星儿的爸爸妈妈妹妹,也都来了,哭成一片,他的妈妈见了我,还很凶呀,说是我把他儿子勾引得掉到这崖下面了,是我把他家儿子给克死的,要我给他儿子偿命,还扑上来要打我,被村里的人给拦下了。
陈雁说,你这婆婆,就是自作自受,要不是她太做,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你也不会离开他家,星儿也就不会在喝了很多酒后又开着车来找你,也就不会翻车,掉到崖下面。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吧。女人说,星儿去了,此时,我已经怀了身孕五个月了。我想把星儿的骨肉生下来,但妈妈不让。妈妈说:“阿贤,你还得嫁人呀。带个孩子,哪个男人要你呀?孩子跟着你,也是受罪呀。”
陈雁说,是呀,老公都不在了,生下这个儿子有什么用呢,只能增加你的负担。没孩子,还好嫁人,有了孩子,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再找好一点的家庭,好一点的男人,都很不容易了。我认识的很多女人,带个孩子,从20多岁离婚,到50多岁孩子结婚,一直都不能再嫁,因为没有哪个男子,愿意给别的男人养活孩子。况且,现在的孩子不好养活呀,要上学吧,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然后,还要给人家孩子买房子,装修,娶媳妇,拿彩礼。这下子,少少说,一百多万元就出去了,给人家儿子花这么多钱,自己儿子还有钱花吗?现在人活着压力太大了,没有人再愿意去娶一个离婚带孩子的女人。
女人说,我也这样想,没想到,星儿去了才三天,我婆婆一家人,忽然又来我家了,我公公,我婆婆,我小姑子,都来了。你猜他们来做啥子?他们是求着我把星儿这个孩子生下来的。婆婆说,他就这一个儿子,不能没有后人,要我把孩子生下来,我就给我们家一万元钱。我有点儿心动了,毕竟,我和星儿,还是有感情的,星儿也为了我,才开着车从崖上掉下来的。我就想把这个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但是,我妈妈却不肯答应,任凭我婆婆他们怎么说,妈妈都不答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最后,婆婆他们都给我妈妈跪下了,妈妈还是不答应,最后,婆婆他们只好哭着走了。
陈雁说,这是为啥呢?女人说,婆婆她们走了,妈妈才告诉我,说,你婆婆这一家人很自私,不要听她现在说得天花乱坠,要是生下孩子了,她会养吗?她上哪有一万元钱给你?星儿都不在了,车都成废铁了,借别人的钱还没有还完,他们家指什么给你一万元钱,指什么来养活这个孩子?到时候,还不是得你养活,你带?这样,你还怎么生活,怎么嫁人?你还年轻,你的一生,不能被一个孩子给绑架了。你一个人,又养得起孩子吗?能给孩子提供良好的教育和生活条件吗?能给孩子买房子,娶妻生子吗?
陈雁说,你妈妈说得有道理。我看你婆婆这一家人说话不靠谱,哪会给你养活孩子,况且,你的婆婆如此没有教养,不讲道理,孩子就是给她带,也带不出来一个好孩子来。
女人说,是呀,我妈妈她们也是这样说的,拗不过母亲,我只好去医院引掉了孩子。后来,我去了鹅城城市打工,在这里,我又遇到了一个喜欢我的男孩。我们结了婚。男孩不知道我曾经嫁过人,引过产,死心塌地地爱着我。我和男孩经过多年打拼,在城里有了自己的事业,买了房,买了车,过着富足优裕的生活。当然,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二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陈雁说,那你后来,还会想起星儿,想起星儿的一家人不?女人说,怎么会不想呢?毕竟是我的前夫,是我的初恋,是我深受过的男人,是我为人怀胎了的男人。这些年,我常常会想到星儿,想到自己深爱也深爱自己的那个死去了的帅气的男人。我这些年,开车回父母乡下的家,就会从星儿的村里路过,我还认识村里的很多人。有邻居后来告诉我,星儿去世没几年,他的爸爸妈妈,也就是我的公公婆婆,也就先后离开了人世,我的小姑子,也就是星儿子妹妹,远嫁到外省去了。
陈雁说,那你后来,又去给星儿上过坟没有?女人说,死去十年后的清明节,我驾了车,偷偷地去了星儿的墓地。那是个半山坡。星儿的坟墓孤零零的躺在那儿。野草萋萋,一片荒芜。不远处的柿子树上,几只乌鸦在嘎嘎叫着。星儿的父母早已过世,妹妹也远嫁它乡。星儿早已被人遗忘。很多年了,没人来过星儿的墓地。没有花圈,没有纸钱。
陈雁说,有什么感想呢?女人说,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自小背熟了的苏轼的一首悼念亡妻的江成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然后我就流着泪,划根火柴,点燃了随身带着的纸钱。心里说,我的星儿,你安息吧。我不会忘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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