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帝商量了大概事项,木辞便悠哉悠哉晃出了承忧殿,方才踏出殿门,就见一袭清透橙衣的陆姝瑜被拦在门口。
“本宫有事要见皇上,烦请公公报备一下?”
和老头儿说的嚣张跋扈不同,陆姝瑜现下的语气倒是客气,似乎是早已习惯这幅场面,虽是面色不虞,但也未有发作的迹象。
小太监低着脑袋,“瑜贵妃,皇上与国师有要事相商,您还是回去吧。”
这话算是直接摆明态度了,若是真想让她进去,也应该说“劳请您等一下”而不是“您还是回去吧”。不过一个小太监自然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胆量,十有八九是皇帝的意思,只是依照陌子旭那漠然的性子,说出来的话定是要更绝情一些,这小太监估计也是怕被怪罪,便尽量说得委婉了点。
陆姝瑜好似也想明白这点,愤愤瞪他了一眼,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像是不甘受此待遇,折了回来。
“本宫可以等,等到皇上愿意见本宫为止!”
小太监顿时便有些为难了,“可这国事也不知何时能商讨完,天气炎热,娘娘还是早些回去,切莫伤了身子。”
陆姝瑜这回倒没瞪他了,固执地站在一旁,也不言语。这可把门口一众宫人急坏了,生怕这娘娘一个不悦,将他们发作了去。
“要事已经谈完,娘娘且进去吧。”
木辞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悠闲的语气让在场的人都松了松神,忍不住朝她投去目光。
福悦见她过来,面上是不急了,但仍有些犹豫,“可皇上的意思...”
木辞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有什么事有我担着,让她进去吧。”
福悦点了点头,侧身引路。
“娘娘同奴才来。”
陆姝瑜诧异地看着木辞,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出去了,今日的事她也听说了,这位国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父亲和表哥骂了一顿,她来这也是为了此事,只是此刻
——原本应该是罪魁祸首的人却接连两次都在给她台阶下。
“本宫不进去了。”
陆姝瑜撇开眼,冷哼一声,“无需你假惺惺,你侮辱本宫的父亲,本宫与你无话可说。”
木辞笑了笑,指了指她身后的宫女,“那这碗莲子汤岂不是要浪费了?”
陆姝瑜怔了怔,盯着那碗未加银耳的莲子汤,又有些犹豫了。她是丞相之女,未进宫前,何曾亲自下过厨,为了讨皇帝欢心,次次把自己弄得满身烟味儿,结果皇上却从不愿尝一口。
“你要担心皇上不喝,那便把它给我吧,这心意重的很,可不能浪费了。”
木辞轻轻笑着,她倒不是有多好心,只是觉得陆姝瑜这股执着的劲儿和妈妈有些像,用心的时候,连做出来的汤的味道都有些相似。
而且这姑娘心思确实单纯,愿望似乎都挺简单的,也不知道陆啸那狼子野心的人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女儿的。
陆姝瑜松怔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又垂下眼眸,示意贴身宫女将汤给她后,连忙背过身去,“不要以为说这些话,本宫就会与你算了。”
“额...”,其实我还真没这个意思。
木辞还想解释几句,这橙衣贵妃却轻袖一挥,大步离去,那行走的气势与她父亲如出一辙。
“呃...”
木辞想了想,端着碗折回殿内。
陌子旭这次倒没忙着处理政务,拿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剪刀在修剪花枝,修长的手指拂上枝叶时,动作轻柔的简直不像话,就连抬头看她时,眼中都还漾着淡淡的温和。
“嘶~”,妖孽杀我!
木辞拿着碗的手抖了一抖,尴尬地咳了几声后,笑眯眯问道:“皇上饿不饿,渴不渴?”
陌子旭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搁下剪刀,走到书桌前坐下,“还有何事?”
“大事!替佳人送清爽来了。”
木辞将碗放到桌上,推至他手边,“夏日炎炎,这莲子汤清凉解暑,皇上尝尝呗!”
陌子旭道:“陆姝瑜做的?”
“对啊,贵妃娘娘亲手做的,上次你说不喜欢吃银耳,这次就没放,如此心意,皇上你可不能辜负呀。”
陌子旭看了她一眼,淡声道:“那国师帮朕喝了,也可算作不辜负瑜贵妃的心意。”
这话听得木辞郁闷极了,“你喝跟我喝,怎么能算是一样,人家给你做的,又不是给我做的,我倒是想喝,也没人给我做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语气太甚,陌子旭话也不说了,盯着桌上的小碗出神,却迟迟不伸出手去拿。
木辞想了半会儿,取来两个琉璃小碗,将那碗莲子汤分成两小半碗。
“要不这样吧,你一半我一半,干了这小碗,谁都不辜负,怎么样?”
说完,便拿起其中一只碗朝他比了比。
陌子旭沉默半晌,拿起剩下的一只碗与她碰了碰,看她全部喝完,才把碗送到嘴边,喝了一小口后,即刻便皱起了眉头:
“太咸。”
“嗯?有吗?”
木辞舔了舔嘴唇,心满意足道:“我觉得味道合适啊,不咸不淡,好喝!”
陌子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将剩下的汤汁喝完,缓了良久,才吐出几个字:
“汤已喝完,你——”
“我?”
陌子旭指节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好似把气咳顺了,才继续把话说完。
“可以走了”。
“......”
木辞一时无言,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郁闷了一会儿,才道:“好好好,我走我走,记得加俸禄就行。”
出了承忧殿,木辞去了一趟天坛。
大概是近日没有祭祀活动,这地儿除了几个侍卫惯常巡逻外,几乎没有闲杂人等。木辞绕着外围栅栏走了一圈,理了理明日求雨需要注意的礼仪等事,估摸着不会出差错后,转步上了一处阁楼。
阁楼建得极高,站在顶层,便可看到整座皇城的风貌。穿越前木辞忙着工作,倒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像现在这般欣赏风景。而且这国师的工作也还不错,除了抱皇帝大腿有些艰难外,这日子过得还是蛮舒心的。
拐进一条长廊,忽见尽头蹲着一抹熟悉的身影,木辞心中奇怪,还未来得及分辨,那抹身影就已经偷偷摸摸蹲进另一边的走廊。
木辞跟了上去,待要靠近时,一道怒骂声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风靳,你到底什么意思?以我的身份,难道还配不上你吗?”
木辞趴在地上,偷偷探出小半个脑袋,只见走廊尽头处,先前见过的那位红衣佳人一身侍卫装扮,正怒气冲冲地和一位男子说着话。
名叫风靳的男子回了一句,“我又没说你配不上。”
闻言,凤凝醉面色缓了缓,又道:“那你为何总躲着我?”
“你现在是皇上的妃子,不躲着你,等你给我抛媚眼,然后我们一起去蹲大牢?”
风靳脸上无甚表情,但语气却带着一股理所当然,就好像他说这句话只是为了表达“你是智障”,而不是在同你解释事情的原因。
凤凝醉冷笑一声,“你这是在责怪我?”
风靳不可置否,“我打不过你,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说什么都是错的。”
凤凝醉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她堂堂木落阁的阁主,追着一个皇宫侍卫跑了五年,结果这人同意与她在一起,就只是因为他打不过她。
因为打不过她,所以什么都听她的,她说什么都是对的,那要是换个女子,他是不是也会这般?
想到这里,凤凝醉叹了一口气,垂眸良久,又抬眼看他,眸中端的是含情脉脉:
“风靳——”
男子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下一秒,女子忽然靠近,轻轻搂住他的脖子,修长的双腿盘上在他腰上,待他反应过来,下唇已经被两瓣温热吮住。
“我靠!”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两人动作瞬停,凤凝醉从风靳身上下来,声音是从那边尽头传来,她方才只顾着与风靳谈情,并没有听得太清楚。
“汪汪汪!”
忽然,一只大黄狗从拐角处跑过,凤凝醉松了一口气,又要去搂风靳的脖子。
风靳挡了一下,“这狗是谁带上来的?”
凤凝醉这才意识到不对,“不好,赶紧追!”
此时,方才还在听墙角的木辞正被失踪了半天的老头儿拉着玩命奔跑。
“卧槽卧槽卧槽,我刚刚看见了什么,皇帝唯一宠幸过的妃子和侍卫有一腿,这瓜太特么劲爆了!”
“诶,老头儿,你刚刚为什么拍我,我还没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呢!”
张圣濡抹了把汗,“不想死在这儿,你就赶紧闭嘴吧!”
“哦。”
两人一路狂奔,拐拐绕绕,躲进一间杂物房。杂物房在楼梯下方,若是不仔细看的话,大概是发现不了。可风靳毕竟是在这儿当差的人,哪个地方容易躲藏,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
“去那里看看。”
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老头儿撸了撸袖子,抄起一把扫帚,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木辞则若有所思地蹲在一旁,盘算着该如何敲诈一笔封口费。就在两人都准备起身动作时,门外却突然传来说话声。
“风侍卫?”
风靳转过身,拱了拱手,“白都督。”
白穆蘅微微点头,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旁边的凤凝醉身上。
风凝醉微微低下头,她很少以皇帝妃子的身份出过寝宫,这人应该没见过她。
白穆蘅好似也没多留意,漫不经心朝风靳道:“有没有看到一条大黄狗?本都督刚才在下面听到它的叫声了。”
风靳问:“那是都督养的狗吗?”
“是啊,你们俩既然闲着,就一起找吧,本都督半天见没大黄,着急得很啊。”
白穆蘅偏过身,不紧不慢地踏出步子,倒一点也不像他说的那般着急。
不过人家官职摆在那里,风靳也不得不应下,同凤凝醉对视一眼,便跟上了他的步子。
听门外没了声音,扒在门边的老头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将扫把放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无人应答。
“诶。”
张圣濡还奇怪这丫头怎么不说话,偏过头便看到她一直盯着手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死命地拽着她的手,连忙一松,“诶,我都多大岁数了,牵个手你还害羞?”
木辞依旧沉默不语。
张圣濡轻“啧”一声,还想再调侃几句,结果这丫头忽然一惊,仿佛刚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一脸嫌弃地指着他的手道:
“呀!老头儿,你看看你一手的死皮,是不是经常不洗手?”
张圣濡急忙把手一捂,“谁说我不洗手,肯定是你的皮太糙,把我的手磨破的?”
木辞眼睛一瞪,“我太糙?明明是你太老了!”
“你!算了。”
张圣濡吹了吹胡子,也不与她吵了,“不说这个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明天求雨,我来熟悉一下流程呗!”
木辞把手往后一撑,坐在了一张破席子上,“公公你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白都督让我帮他看会儿狗,那狗瞎跑,就跑这来了。”
张圣濡抹了一把老泪,又道:“唉!没想到这一跑,居然看到凤贵妃和一个侍卫暗通曲款,简直是伤煞老奴的眼!”
“噢...”
木辞看了他一眼,双手撑起身子,起来把门打开,又回头对他一笑。
“那我们去告诉皇上,治他们的罪怎么样?”
闻言,老头儿面色一惊,连忙摆手。
“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