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王守业与李夕夕偷情死在车库的新闻传遍了全城,被人们描述得绘声绘色。
传言说:这两个搞婚外恋的人因爱生恨,王守业诱迫李夕夕半夜离家,与他发生关系,还动手打了她。于是李夕夕趁王守业睡着,打开了车子的空调内循环,与王守业同归于尽了。
景腾却觉得这些传言杜撰的成份太大,也不符合两个当事人的性格。王守业会是个暴力的人吗?李夕夕与王守业会有真感情吗?一晌偷欢倒是可以理解,怎么还弄出深仇大恨来了?非要同归于尽?
清晨,同一个火葬厂,景腾分别去了两个葬礼现场,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李夕夕的葬礼上不见她的丈夫与孩子,甚至连一个婆家人都没见着,只有她的父母和几个娘家亲戚在。
景腾走过去,将装了礼金的白信封交在李夕夕母亲的手里。
李夕夕的母亲推拒道:“不收了,不收了,她这是糊涂,做了丢人的事儿啊,这么个走法儿,我们这脸都没处放了。”
景腾说:“阿姨,您别这么说,李夕夕,她人挺好的。”
李夕夕的父亲将满是皱纹的脸转了过去,她母亲抓着景腾的手说:“唉,她婆家人一个都没来啊,一出事儿,唐桂春就带着孩子去外地的医院做亲子鉴定了……”能感觉到这位母亲的心是痛的,错乱的。
景腾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只是轻轻地将手抽了出来,把信封留在了李夕夕母亲的手里。
灵前摆着李夕夕的遗像,那是一张临时放大的黑白艺术照片,照片上的她一双桃花眼仍是飞盼流转,似乎是在对人们说,她生前有多张扬。
李夕夕的父母站在灵前,躲避着人们的目光,不知是难过、悲痛,还是羞愧,尴尬……他们苍老的脸上神情复杂。
景腾想,如果李夕夕真的是自杀,那她活得一定也不快乐。把不堪的一面包裹起来,用光鲜锋利的一面对外招摇、刺杀,这大概是所有女人的武装手段吧。
王守业的葬礼还算体面,媳妇、丈母娘和王守业乡下的父母都来了,还有不少亲戚朋友和公司的同事。王守业的媳妇哭得很悲切,丈母娘心疼女儿,一边安抚女儿,一边劝道:“行啦,少哭两声吧,是他对不起你,你还有孩子,别再把奶哭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景腾开车,杜豆蔻坐在副驾驶,她们是相约一起来的。
桑榆本来是自己开车来的,他把车给了同事,也坐上了景腾的车。
“真的是李夕夕拉着王守业自杀的吗?他们俩个能因爱生恨?平时怎么一点儿看不出来呢?”杜豆蔻说,她一直认为王守业是个好人,替他感到惋惜。
“我也觉得不可能。那天在酒店,我听见李夕夕给王守业打电话,她说‘害怕’,让王守业来找她,那她肯定不是怕王守业,她能怕什么呢?跟他回家的不就是她丈夫唐桂春吗?打她的人应该是唐桂春。李夕夕可能就是因为挨了打才跑出来,她正想死,干脆就拉了王守业垫背。”
“那王守业不是太冤了吗?”杜豆蔻说,“你说李夕夕的丈夫可能会打她?以前听说她和她丈夫是在跑银行业务的时候认识的,他们还是奉子成婚,都说那人挺老实的。”
景腾说:“刚才李夕夕的母亲说,她丈夫唐桂春没来葬礼,出事儿后直接带着女儿去外地做亲子鉴定了,都不考虑孩子的感受,这个人挺无情的。”因为李夕夕平时的人缘不好,杜豆蔻并没有去她的葬礼。
桑榆说:“她丈夫唐桂春是吴名鑫的手下,这个人我之前也见过几次,印象不深刻。反正我把我知道的都和警察说了,警察会调查的吧。”
景腾说:“人都死了,我看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个锅就得王守业背了。对了,王守业的意外死亡属不属于在工作期间?他家里没让你们公司赔偿吗?还有客户的车库,出了这样的事儿,客户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桑榆说:“他家里倒是没有提赔偿的事儿,不过我爸主动给了他们一笔慰问金,客户的车库我们也买下来了。”
“不愧是我们景总,一点儿没变,任何时候想的都是公事儿。”杜豆蔻赞赏道。
桑榆却叹了口气。
车子到公司,杜豆蔻下了车,桑榆却赖在车上没有动。
“你不回去工作?”景腾问他。
桑榆乜斜着看了景腾一眼,说:“都过年了,还去公司干嘛?你不是也没事儿了吗?”
景腾说:“我怎么会没事儿?我还要去基地,我们接了不少春节期间的鲜花订单。”
“那我和你一起去。”桑榆从后座爬到前座来,问:“儿子放假在家吗?”
景腾说:“去了他爸爸那儿,他爷爷病了。”前夫是在几天前接走儿子的,说是父亲病危,临终前要见孙子最后一面。
桑榆以前从没想过景腾的过去,便问:“你儿子的爸爸是做什么的?你们为什么离婚?”
景腾将车开往去基地的路上,说:“我们是大学同学,他家在外地,毕业后我们异地恋了很多年,一直不有结婚。后来,我未婚先孕,没办法就领了证,领证后也一直是两地生活。儿子两岁时他提出离婚,就离了。”
“能坚持跟你异地恋的人,估计是下定决心跟你在一起的,为什么还会离婚?”桑榆嘟囔着说。
“大概,婚前婚后的感觉不一样,就跟王守业为什么会在媳妇做月子的时候,跟李夕夕出轨的原因差不多。”景腾说。
桑榆沉默了半晌,说:“你说的,好像男人都不值得信任,你也不打算再结婚了一样。”
“结婚这件事,我真的……“景腾一直想理清自己的心结,尤其是对桑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喜欢他,但越是这样,她就越不敢想象婚姻。“对于婚姻,我确实没有什么信心。我估计我,可能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你是不会?还是根本不想往那方面努力?”桑榆看着她的脸问道。
“我觉得,努力了还做不到,就不如不努力。”景腾说出了心里话,她其实是害怕失败。
桑榆不说话了,他没想到景腾会对婚姻有这么大的心理障碍。这大概跟她的原生家庭有关,也跟她一味要强、不肯低头的性格有关。她在与桑榆的交往中,始终克制着自己,不允许自己完全地暴露和释放。如果她从现在开始,就为了与桑榆在一起而改变自己,说柔软的话,谦让他,无所顾及地任由自己爱他,那以后会怎么样呢?自己想得到的和能得到的,到底是什么?如果这一切都得不到呢?自己又会怎么样?自己能够承受得起那样的结果吗?
女人的爱情与独立,应该怎样共存呢?
李夕夕如果肯做一个独立的人,不把人生寄托在男人的身上,她的结局还会和今天一样吗?
景腾意识到,自己的心里一直有一只刺猬。这只刺猬渴望取暖,却浑身长满了刺,本能地要与人保持距离,不惜刺伤想要靠近的人。
车子进了基地。两个人下了车,一起进了办公室。
蓝文文、秦小芳、段新鹏三个人都在,他们看见有人跟着景腾一起进来,便笑着打招呼,等着景腾做介绍。景腾的嘴却一下子卡住了,她不知道应该怎样介绍桑榆才合适,说他是自己的男朋友吗?一个关系尚且不稳定的男朋友?
景腾索性指着桑榆说:“这就是上次请你们吃午饭的,桑榆,桑先生。”
听了景腾的介绍,桑榆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
蓝文文看到桑榆的第一眼,就感觉眼前一亮,她热情地跟桑榆打招呼,说:“噢,真的吗?原来这位就是圣诞老人本人啊。你好,我叫蓝文文。”
“噢,对,你们互相介绍一下吧,我进去换衣服。”景腾说着丢下桑榆,进了后面的房间。
秦小芳说:“我叫秦小芳,我去帮景腾姐弄头发。”
段新鹏在饮水机上为桑榆接了杯白开水,放在了桌子上,说:“谢谢你的午饭,我叫段新鹏。”然后就继续去忙工作了。
桑榆跟大家打了招呼,便在屋子里走走看看,摄像机前的一张圆台上摆了两盆香水兰,都开了花,一盆淡黄色,一盆朱红色,那小小的成簇的花在细长的叶片中卓然俏立,幽幽的香气弥漫着整间办公室。
蓝文文则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拿出手机,开了静音,对着低头看花的桑榆偷偷拍下了两张照片,露出窃喜的表情。
不一会儿,景腾从里面的房间出来,已经脱下了葬礼上的黑色羊绒大衣,换了一件红色的条纹毛衫,一条背带牛仔裤。她长发束起,露出一张清新明媚的笑脸,在镜头前站位后,在蓝文文的提示下不断地调整表情、语速和动作,对着桌上的香水兰重复地做着讲解,直到站在摄像机后面的蓝文文对她做出了“OK”的手势。秦小芳又把一篇稿子交在她手里,说:“下一段的词儿,背熟啊。”
蓝文文说:“景腾姐,大年初二,咱们来基地,在社群里直播,卖花。”
这个决定显然不是景腾做的,她有些讶异地说:“那么早?大家都同意来吗?你们不过年了吗?”
“我们三个商量好了,计划也做好了,一会儿您看看。”秦小芳说。
“只要公司发展好,我们以后可以天天过年。”段新鹏也表示赞同。
景腾说:“那好吧,既然你们比我还积极,那就……没有三倍工资,两倍吧!”
“哈哈!景腾姐,我们加班可不是为了让你涨工资,是想试试市场,先看看效果再说。你要非给点儿奖励,那就管饭吧,还是上次的标准就行。”蓝文文说着,看了一眼桑榆。
“噢,没问题。”桑榆在一边答道。
蓝文文笑了,说:“桑榆哥也会来吗?那就这么定了,大年初二,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