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儿,桑青阳给景腾来电话。
“请你母亲,还有你,还有孩子,来翡翠天堂吃个饭,一起过个小年吧。咱们人少嘛,凑一凑显得热闹。”桑青阳说。
前些天儿子桑榆提出,过年想与景腾一家一起过,还提出了过了年要结婚的想法。桑青阳想,这件事儿他不能再这样看着不管,得做点儿什么了。
“……这,孩子不在家,去了他父亲那儿。我妈,她恐怕……也不太方便。”电话来的突然,景腾一时说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但她真心不想去。
桑青阳却早有准备,说:“噢?孩子不在家?那不是更不热闹了,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也别开车了,我叫人去接你们吧,这样还能喝点儿酒,有点儿过年的气氛嘛。”
没等景腾回答,桑青阳就挂了电话。
母亲看着景腾犹豫的神情,问:“怎么了?谁来的电话?”
景腾不悦地说:“桑青阳,叫我们去他的酒店一起过小年,直接打电话给我,怎么感觉他不像是邀请,倒像是绑架。”
“是桑榆的爸爸吧?你怎么直接叫人的名字呢?多不礼貌,怎么说你也是晚辈。他是不同意你和桑榆相处吗?”母亲问。
“您同意吗?”景腾反问母亲。
母亲看了她的脸色,说:“你的事,你自己做主。”
“您不是我妈吗?您一点儿意见都不给我提?”景腾有些期待地问。
母亲说:“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桑榆挺好的,但是,男人的好时候在后头儿呢,女人就……我这么说,你又不爱听了吧?”
“嗯,不爱听,只要按自己的方式活着都是好时候,不分男人女人。女人也不是光靠男人活着。”景腾说,母亲说的是自然规律,她何尝不懂,只是她不想承认,也不甘心承认。
“你不再考虑考虑陆律师?”难得景腾问了自己的意见,母亲就趁机多说一句。
“干嘛提老陆?这是两码事。”即使没有桑榆,景腾还是会把陆海风定位成朋友。
“去吧,反正就是吃个饭,小年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节日,也不是过大年,吃顿饭也代表不了什么。”母亲转了念,马上回房间去换衣服。
不一会儿,一个司机跟着桑榆到了,从车上提下来大包小包的不少东西,送进屋子。
景腾有些局促,又有些不快地说:“喂,我完全没准备,你们这样,我们要空着手去吃饭吗?”
桑榆无所谓地说:“那有什么?快走吧。”
“你爸叫我们吃饭,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如果是以往,这种突如其来的邀请她一定会拒绝,桑榆的一腔热忱让她为难。
“我爸也是今天才突然跟我说的,要一起过小年,这不挺好的嘛,他也是想热闹热闹。”桑榆没有多想。
“你明知道我不想去,你还不拦一下?”景腾嗔怪道。
“好了,怎么那么多话?既然都来接了,就走吧。”母亲从厨房拿出一个纸袋子,提着先出了门。
翡翠天堂的一楼大厅,桑青阳迎过来,对景腾母亲说:“听说我们还是老乡?”
景腾母亲说:“是啊,我一看您就是蒙族人。听嗓音、看相貌,都辨认得出,有草原人的特点。桑榆就和您很像。”
“哈哈!”桑青阳笑了,说:“既然您也是草原人,肯定也能喝点儿酒吧?”
景腾母亲说:“跟喝酒相比,我更喜欢吃肉,噢,对了,来得仓促,没有准备,我就顺手带了点儿我自己做的牛肉干,您拿回家尝尝。”景腾母亲说着把纸袋交给了桑榆。
桑青阳从桑榆手里把纸袋接过来,说:“您亲手做的?我尝尝,我尝尝,味道一定不错。”
因着母亲与桑青阳的攀谈,见面的气氛倒没有显得紧张和尴尬,景腾稍微松了一口气。
刚走到楼上,正要进包房,背后传来一声柔声柔气的呼唤:“大姐!”
景腾回头,发现是景大志带着栾红和景颜也刚刚来到楼上,看样子他们是定了隔壁的包房。
是栾红看见了景腾母女的背影,这才让女儿景颜喊了姐姐景腾。
景大志的脸色不错,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病态。
桑青阳见了景大志便走过去,说:“大志,你也来了?这么巧?订了隔壁房间?”
景大志说:“是啊,年难过,越是过年越不知道吃什么,干脆出来吃吧。桑总过年了也不休息,还来照看生意?”随后他便跟景腾妈点了个头,又看了看景腾。
景腾这才叫了声“爸。”
栾红带着女儿景颜跟了过来,先跟景腾妈打了招呼,又正面打量了站在一起的景腾与桑榆,以确定她刚刚在背后看到的没有错。
这样的日子景腾母女能跟桑家人在一起,他们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如果不是景腾又回房地产公司上班了,那就是他们有了进一步的私人关系。栾红想在其中发现端倪,因此才让女儿叫住了景腾。她知道景腾爷爷留下的那笔钱还在银行,景腾母女并没有支取,如果她们能放弃那笔钱留给景颜,那就再好不过了。
桑青阳说:“要不大家一起吃吧,反正都是一家人,难得碰上。”
景腾听了桑青阳的话,觉得别扭。
不等景大志说话,栾红说:“我们就是吃个便饭,别耽误你们的公事儿。”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呵呵,”桑青阳笑了,说:“来来来,就一起吧,过年嘛,人多热闹。”就势拉着景大志往自己的包房走,景大志有心推辞,栾红的态度却半推半就,最终大家还是都进了同一间包房。
景腾总觉得桑青阳像是故意的。
进了包房,大家都落了座,栾红对女儿景颜说:“景颜啊,以后要跟你姐好好相处,你们毕竟是亲姐妹,你还小,要你姐多照顾照顾你。”
景颜看着景腾,又亲切地叫了一声:“姐。”
“嗯。”景腾只好扯着嘴角回应了一声,真是后悔来了这个场合。
服务员拿上酒来,桑青阳摆摆手,让服务员出去,说:“今天没有外人,我们自己来吧。景腾啊,给你爸爸把酒倒上。”
景腾愣了一下,桑青阳这是让她来担当服务员的工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说什么,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景大志开始,给大家倒酒。
桑榆也跟着她站起来,先给景母倒了杯酒,又给栾红也倒了。
栾红见这情景,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心想景大志的这个女儿与她母亲不同,真是又有心机又有本事,一个离过婚带着孩子的女人,居然能把桑青阳的儿子拿下。她又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景颜,这个女儿却不像小时候的景腾那般泼辣,性子柔弱,没有一点儿主见。
景腾刚倒完酒,酒瓶还没放下,桑青阳很自然地指着桌子说:“再把水倒上。”
这种眼色景腾从来没有长过,她平日里出来都是坐在那儿等吃等喝,从没关注过服务员的服务流程。她只好放下酒瓶又去拿水壶。
桑榆要走过去给景腾帮忙,桑青阳叫住他,说:“桑榆啊,坐下!跟你景叔说说最近那个建筑项目的进展情况,你景叔现在可是咱的顾问,这方面他是专家,让景叔帮你分析分析。”桑榆便坐回了座位,跟景大志攀谈起来。
桑青阳一边招呼着桌上的诸位,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景腾。
景腾心下也瞬间明白了,这是桑青阳给自己出的一道题。要和我的儿子在一起吗?你是选择服服帖帖?忍辱负重?还是选择知难而退?
景腾不是桑青阳的儿媳妇人选,他可不像自己的儿子那样单纯,他也不相信景腾是个单纯的人。房地产公司就是从他们父女的手里接过来的,把儿子交给她,难道是要连公司一起物归原主吗?他桑青阳吃到嘴里的肉,可从来没有吐出来过。
围着桌子走了一圈儿,把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满了热水,景腾的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什么巧合?这场碰面恐怕就是桑青阳故意安排的。他一定是事先知道了景大志预定了房间,才临时邀请了她们母女俩。桑青阳明知他们父女不合,又是这样的家庭关系,还非要让大家坐在一起,又让素来骄傲的景腾站起来给景大志和栾红倒酒、倒水,就是要击碎她的骄傲,让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面对这份尴尬。
待到景腾落座,菜已经上齐了。
桑青阳环视席面,指着景腾的杯子说:“景腾,你没给自己倒酒?那不对,今天过年,长辈们都在,第一杯酒你总得喝,倒上!我知道你不能喝酒,就喝一杯。”
景腾没有反驳,今天喝的是白酒,她抄起桌上的酒瓶,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看向桑青阳,心说:桑总,这个场合我和您交不了手,我让着您,您也不至于太欺负我。
桑青阳满意地笑了,招呼大家喝小年初始的第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