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刀不是用来吓唬人的
池驰扔出酒坛,砸落青石地板上,身体动作却没有停止,而是伏下身去,再拾起一坛子,投掷向方不浪的退路。
他心里有数,这次投掷的方向不会打中方不浪,但却会封死他的退路,减缓他的速度。他却是没有胆子真正砸中方不浪,做出如此,已是极限了。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尽管都有瞬间擒住方不浪的手段,却默契的没有使出。
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最理想的结果,就是这方不浪被玄幽打死,择婿之事再议。
当然,若是如此,黑铁伯爵府的脸面也是丢光了。
此时,方不浪退路已决,左右都有碎瓷封路,身后便是石狮子。
他停住了,冷冷的看向了玄幽。
飒飒的风声吹过衣角,方不浪紧了紧腰带,撸上了袖子。
玄幽冷笑一声,道:“一会儿便挖了你的眼睛,还敢瞪我。”他扭头,伸出了袖口的小剑,对着身后的人道:“我先废了他,一会由诸君同斩此獠。”
斑斓的金光小剑,边缘低落殷红血迹,让这柄精致的小剑多了几分狰狞。用舌头轻轻舔了一口剑身,玄幽对着方不浪露出纯净的笑容道:“你知道吗?外人叫我黑心书生。”
“我想给你分享一下这个名字,你想听吗?”他一步步靠近方不浪,声音温柔道。
方不浪没有回应,看向高台房间内,被黑铁侍拦住的花想荣。
玄幽见他不搭理自己,没有丝毫气恼的样子,笑容越发荡漾,道:“你知道天机楼吗?”
这次他没管方不浪是否会回答,语气压抑道:“当年的【天机楼】堂主,李青云,也就是现在的总舵主,对我说,我将来,入京为官,即成一代枭雄佞臣,混迹江湖,便是一方魔道巨擘。执掌兵权,便是一代乱世妖孽,便是静颂诗书,最终也会焚书坑儒……”
“总之,我的道,无论怎么走,都是阴损小人之道,只是因为我,人狠心黑,不走正道。”
“但……那时候的我,只有五岁啊。”
“我五岁的心,是黑的?”
“只是因为他看到我杀了一个街头的落魄乞丐?”
“因为这个,当时武道已经达到第一境的我,被稷下学宫…放弃。并且,给我封了之前修行的孺子真经,让我失去了修武的能力。”
“也因为这个,之前和我关系很好很好的容儿,也不再搭理我了。”
“更是因为这个,我不得不放弃了极有天赋的武道,选择了现在的文道”
“我本来,要比这天才的多。陈剑吟,东方武青?”
“呵呵。”
“他断了我的未来,让我没有办法做那枭雄佞臣,魔道巨擘,乱世妖孽……”
“我便只能做这个下九流的祸害。”
他耻笑起来,看着方不浪道:“从那天起,我的心就变成黑色的了。”
“他不是说我心黑吗?”
“我便杀了裂沙城所有的乞丐,专门搞那些有夫之妇,宰了她们的男人,但,谁又能耐我何?”
“甚至,这因果也会落在他的头上。”
“刚好,花想容那女人,也成了有妇之夫,你又是他男人……”
“我便再给那李青云,添上一把罪孽。”
他冷哧叱的笑着,身体前倾,伸手摁住了方不浪的上肩,用肘间压住方不浪的后背,左脚却猛然飞起,如子弹一般弹向方不浪胸膛。
方不浪退后,胸前被擦出细弱火星,烧焦的气味在空气中产生。
这一脚的力道,若是命中方不浪,足以让他那幼小脆弱的身体碎裂。
“躲掉了?”玄幽诧异,这方不浪的动作不快,但是眼里极准,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关键是此人的动作非常简练,没有丝毫多余。
他不服气,用手擒住方不浪的胳膊,他的气力沉重,用手锁住了方不浪的胳膊,方不浪挣扎两下,似乎完全挣扎不开。
“你这力气,倒是连娘们儿都不足。”玄幽讽刺道。
“我练了一年武,【孺子真经】的路子被封死后,气力就没有再增长过。即便如此,你的力气依旧差我甚远。”
他亮了亮手中的刀,身体前靠向方不浪,一只手箍住了方不浪的脖子,成鹰虎状攀附上面,另一只手握着短匕,压住方不浪的眉心偏左,靠近左眼窝的部分。
方不浪轻轻转动了半个身位,手掌贴着裤腿,似乎要做出某些动作,但又猛然停住了。此时的刀离他太近了,而且这把刀还异常锋利。
玄幽刚要施力,脸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
他用舌头舔舐了一下,有股辛甘的腥味。
那似乎是血,又似乎不是。
突然,他想起来了,那是混杂着被碾的粉碎肉沫与骨茬的血。他僵硬的转过头,看到了碎裂的不成样子的一具躯体。
……
当看到方不浪退路被封锁时,花想容精致如画的玉颜上布满了寒霜,身上浑黑的铁甲隐隐发红,似乎有鲜血溢出。但她那边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大。
她双目赤红,似乎有血泪凝溢出来,环绕周身的花瓣罡气聚合,似乎在不断炸裂,碾碎,聚合,再碾碎,直到,每片花瓣,都逐渐形成小剑的模样。
这一幕,让本来已经决定要动手的玄雍蓦然停住了。
这是……第五境的气息!
莫非……又要突破?
花想容的罡气,凌厉中裹挟着混乱,花瓣削聚成的小剑流转,如同星辰一般繁复杂乱,却似乎有恰含天地间的某种至理。
小剑窜动聚合,汇聚成一直矫健高雅的剑凰,冷风过境一般冲袭向一名黑铁侍。
那名黑铁侍举起重枪,横在胸前,气血催动庚金罡气,形成一道黑金气幕。
剑凰汇聚,越发凝实,原本淡红的粉色转为丹红,后来逐渐变为赤红,似乎有血肉化生。刚一接触,黑金气幕就发出嗤嗤的声响,从一个极点处开始溃散,然后逐渐爆开。剑凰直穿黑铁侍的胸口,钻入血肉,如同绞肉机一般,在那名黑铁侍的身躯内乱窜。
“唔…唔…嘶”那名黑铁侍的喉咙似乎卡住了,只能听见精铁一般的摩擦声和倒吸冷气的喝声。
他的身体炸裂开来,血肉飞溅。
泵散的血肉落到了玄幽的脸上。
…………
方不浪抓住时机,趁着这时候,挣脱了玄幽的桎梏。
瞬间拉开距离,朝着反方向跑去。
“玄幽,你找死!”
周身被剑气包裹的花想容凌空而立,对着玄幽暴喝道。
玄幽浑身汗毛立起,只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蠕动。
他会死?
这花想容,真的要杀他。
他真的会死……
自救,只能求救。
他看到垫着脚奔跑,速度却并不怎么快的方不浪,眼中精光闪烁。
抓住他,威胁她……
拖到引起父亲的注意,他就能活。
他用出吃奶的力气奔向方不浪,速度平时最巅峰的时候还要快上几分。看到近在咫尺的方不浪,玄幽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的动作了。
拉住他的肩,一只手控制住他的左臂,另一只手攀附上他的脖子。
这样他又能掌握主动权了。
他眼见着距离少年的距离越发的近了,紧张的心情有了些许舒缓。
但,猛然间,方不浪的动作突然停住了,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势大力沉的撞向了玄幽的胸口,右拳上挑,劲风呼啸间打向了玄幽的下巴。
面对眼前凌厉的拳风,玄幽清楚的认识到,方不浪的力气并非他想的那般弱小。
甚至那一切都是方不浪的伪装。凭借他的身手,这一击他有九成把握能躲过,但却会失去这次束缚住方不浪的机会。所以,玄幽咬牙,发起狠来。他想起了父亲所说过的项游儿时以伤换命的典故,不闪不避,正正的挨住了那一拳。
玄幽感受到了口腔中的咸腥,嘴巴烂掉的感觉让他沉痛的叫了出来,但他的刀,却是再次悬挂在了方不浪的脖子上,正当他以为自己重新掌握了主导权的时候,方不浪却完全不顾忌脖子上悬挂的匕首,用手臂靠在了玄雍脖子上,一直没有动作的左手张开,用最大的力气刺入了进去。
他仍然没有罢休,用手腕压住碎瓷,用尽全身的力气平滑玄幽的脖子。直到他的手和玄幽的脖子,同时被割的稀烂。最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开与玄幽的距离,压住要划破他脖子的匕首,反推向了玄幽的心口。
利刃无锋,如豆腐块一般平整切入了进去。
随后,少年掏出匕首,不断在这一具肉体上割划着。
划的血肉模糊。
离得最近的池驰,汗毛全部顶立。
他死死的站在地面,脑海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