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流逝，就像今年的这场雪在不知不觉中就铺满了岐州的大街小巷。沈明煦说沈鸿煊今日就会回焽都了。

沈明煦一脸高兴地对着我道：“你们兄妹俩很快就能见面了。”

我也很高兴，彷佛我见到沈鸿煊的那一刻我也能见到阿瑜一般。

阿莲见我如此高兴，问道：“今日是怎么了？心情这么好？”

虽然我心中对她仍有些芥蒂和尴尬之感，但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阿瑜了，我倒是回了她的话：“阿瑜要回来了!”

她微微张了嘴，我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然而她最终只是扯出了个笑容。

我见她手上抱着类似画轴一样的东西，便问道：“这是什么？”

她回道：“这是画师飞鸿公子的新作，我今早在墨宝画坊看到了，想着你从前喜欢画画，便给你买来了。”

我撑开一幅画卷，一边欣赏一边问道：“飞鸿公子是何人？”

“听闻飞鸿是从去年秋时因一副美人挽发图而在焽都名声大噪的，卖我画的老板说那人是从宫里的轩墨阁来的，说他当时一下子卖给了老板许多美人图，图里的美人大都掩着面，而那些图中的美人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人。”

“据说直到现在都还有人花重金去寻这名女子，但一直都未曾找到，也因此有人就说那女子许是天上的仙子，飞鸿公子不过是将梦到的仙子画出来了而已。”

我手中的美人图里的女子用一把折扇遮住了自己大半面容，我瞧着那双眉眼，竟觉得好生熟悉。

“你说飞鸿公子是轩墨阁的人？”

小莲点头道：“是啊。”

轩墨阁我是知道的，里面的人不愁钱财，不愁权力，那飞鸿公子究竟为何要将这么多的佳作都卖掉呢？这真是匪夷所思。

陈氏一整天都在家里给沈鸿煊上香祈福。沈鸿煊这次属于私自调兵，沈家手握兵权数十年，早已在朝中树立了不少仇敌。再加上沈家的地位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皇帝也把沈家视作了眼中钉，难免此次不会借题发挥。

我问小莲：“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沈府？”

小莲反问道：“为什么要离开？”

她走过来靠近我关切地问道：“待在这里你不开心吗？”

我想了想，这些日子与沈府的人相处下来我其实很开心，感觉许多失去依旧的东西我又重新拥有了。可是我再怎么样也不是真的沈沅湘啊，我不想欺骗对我好的人，我不想让他们因我而受伤。

我摇摇头道：“不是。”

我道：“我们本就是为了瀚州和阿瑜来的，既然瀚州已经解围，阿瑜也安全了，难道我们还不走吗？”

小莲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走不了的。”

我问道：“为什么？”

小莲看着我道：“沈府哪儿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更何况你还是用沈府失散多年的小姐的身份回来的。你若就这么走了，轻则是伤了沈府上下的心，重则失信于沈府，连累到所有与这个计划相关的人。”

“这里面就包括冯公子，到头来你还是救不了他。”

陛下并没有因私自调兵一事惩罚沈鸿煊，反而昭告天下他的灵活应变和识大局意识。

沈鸿煊带着一身疲劳回到了沈府，见到我的那一刻，他不可置信地叫了声“湘妹”。

沈鸿煊长我十岁，因很早就随沈明煦上阵沙场，所以生的高头大马，许是常年征战边关的缘故，刚满十八的他周身已满是肃然之气。

我怔愣地看着他，半天才从口中吐出“哥哥”二字。

沈鸿煊是从瀚州来的，我想他一定已经见过阿瑜了，我真想立即跑到他面前去问他阿瑜的情况，可惜我的怯懦致使我还没来得及问，沈鸿煊便被沈明煦叫到书房里去了。

夜里我想着阿瑜的事根本毫无睡意，便坐在了院子的秋千上回想着和阿瑜一起经历的一幕幕场景。

“湘妹还未睡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看过去，原来是沈鸿煊来了。只是他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但这府里喊我“湘妹”的就只有他一人。

我回道：“房间里有些闷，我就出来透透气。”

他走过来坐在旁侧的秋千上问道：“湘妹看起来有心事，可是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我惊于他察言观色的本领，但我怎可直接向他说出我所忧心之事？

但是这个问题我却不得不答，若不答或否定，只会加重他的疑虑。

我道：“我只是有些想我的养父养母了……”

沈鸿煊道：“这件事我听父亲说了，李商救了你便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李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很为之惋惜。忧久伤身，湘妹切要及时放下。当然你也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让李家孤魂无处可归！”

“那就……谢谢哥哥了。”

借着这个时机，我问道：“哥哥守卫瀚州时可有受伤？”

沈鸿煊笑道：“男儿受点伤也无妨。”

我又道：“听人说去年薨逝的九皇子死而复生又出现在了瀚州，而且还坐镇瀚州与将士们一起抗敌，这事可是真的？”

沈鸿煊点头道：“确实如此。”

我假装被惊到，说：“我从前只听茶馆里的人说过借尸还魂的故事，这死而复生的事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呢。”

沈鸿煊又笑道：“其实这一路我都不相信他是真的九皇子，毕竟我也从未见过九皇子……”

他这话令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直到我带他面见陛下时，看到陛下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却是九皇子本人没错了。”

我和冯归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从未觉得他是一个皇子，他表现得与养尊处优的皇子是那么得格格不入，我们曾一起讨论过那个被刺杀而死的九皇子，当时他是那么的淡定。我知道他曾是在悔咎宫当差的冯归，他知道我是一个小宫女，而我们都认为九皇子在那场刺杀中已经死了。

后来小莲告诉我冯归是九皇子时，我心里有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冯归是为了保我出城才去当那个死而复生的九皇子的。

其实直到刚才，我都一直不曾相信冯归就是九皇子，但沈鸿煊这么确定的语气打破了此前我所有的猜测。他强硬地告诉我冯归和九皇子就是同一个人。

沈鸿煊说：“我本以为九皇子是众多皇子中最失败的一个，没想到他竟还有带兵作战的本领。生活在悔咎宫多年却能知晓这么多兵法奇阵，还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可惜他武功不大好，不然我以后在和他探讨兵法的同时还能切磋武艺。”

“说不定以后还真能找他切磋武艺，毕竟他这次中了一箭，总得长记性去苦练武艺了吧。”

我心口好难受，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难受。是因为他受伤了还是因为他是九皇子的事呢？

我看着地上的幽幽白雪，其实我现在应该开心不是吗？阿瑜现在安全无虞了，我有新家了，我应该开心才对啊。

我低着头勾起一个笑容，复又抬起头来展出一脸倦容道：“有些累了呢，我先回去休息了，哥哥也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