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闻其声,再看其人。我虽见不着他的脸,却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再仔细想想,我认识的人无外乎那么些个,这人又擅长作画,心下不由得就将此人与那昔日轩墨阁的周鸿文相靠近了。且听他的声音,也和周鸿文如此相像。
此前坊主曾介绍那墙上的美女出轿图也是出自这位飞鸿公子之手,那图中的女子虽低着头看不见面貌,但身姿婀娜,一派清水出芙蓉的气象。此次我又斜眼瞧了过去,却是令人心惊不已。
我竟无论如何看,都只觉那正被丫鬟扶着出轿的美女像极了姚姐姐!
我再看向那飞鸿公子,他正在坊主的牵引下与母亲闲谈了起来,便是如此他仍然没有揭面。
母亲问道:“飞鸿公子为何一直掩面视人?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飞鸿公子赔礼道:“飞鸿知此行不合礼数,然飞鸿之才起于掩面,若揭了这面纱,飞鸿怕是也失去了这讨饭的能力。”
我疑惑,便问道:“这么说,你的才华都是这面纱给的喽?”
母亲温声道:“沅湘,不可对飞鸿公子不敬。”
这话确实不敬,这我也知道。我也爱作画,按理来说我对这飞鸿公子该以礼相待才是,然我一想到他可能就是周鸿文,而那画中的女子就是姚姐姐时,我就想这么说,好让他心里不好受。
谁让他画了姚姐姐又把这画给卖了。
转念一想,他要真的是周鸿文,哪里会把画着姚姐姐的画给卖了呢?
我又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身量和周鸿文相差无几,只是比周鸿文要来的清瘦些。这样一看,心里又猜测他可能真的不是周鸿文。
飞鸿公子道:“小姐所言不错。”
母亲问道:“飞鸿公子画技了得,足以和轩墨阁所媲美,公子为何不去那里呢?”
飞鸿公子道:“心之所向不在此,去了又有何用?”
母亲笑道:“那你为何要取‘飞鸿’二字?”
飞鸿公子一边将手中的画卷展开一边道:“画几张虫鱼鸟兽,娇艳美人自是简单,但画好一副水墨山水图却不是那么容易。”
我瞅着他那已经展开的画卷,心中赞道:好一幅山水图!
母亲似是被他的画给惊到了,半响才笑道:“原来如此。”
母亲突然对她身边的侍女道:“菡萏,西街的山药糕沅湘以前最喜欢吃了,你带沅湘去买吧。”
“是,夫人。”
我望了眼母亲,她正微笑着看着我,想来她是有话要和飞鸿公子说的,想到此处我便乖乖和菡萏一起去买山药糕了。
这山药糕是什么味道我还真是有些好奇呢。
回去的时候我问母亲:“那飞鸿公子山水图画得那样好,为何城中之人只知道他的美人图好看呢?”
母亲说:“因为世人更爱美人啊。”
刚停了不到六日的雪又下了起来,好在我和母亲坐在轿子里并没有淋到雪。只是抬轿子的人委实惨了些,等下了轿子便看到他们一个个像个雪人似地站在那里。母亲命人多给了他们些赏钱,他们谢过后便走了。
还没迈进门便看到管家携着一群人赶了过来,一上来便将披风披在了我身上,同时将竹伞遮在我头上,好几个人围在我旁边,愣是将那些风雪都硬生生地给挤在了外面。
我欲回到卧房,这群人便又围着我一起去了卧房,带我走进屋内后他们方才离开。
一进门便看到正悠闲地坐在凳子上喝茶的小莲,她瞧见我过来了,便道:“回来了。”
我走进,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小莲将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问道:“周鸿文可是认出你来了?”
我大惊,睁大了双眼看向小莲。
我问道:“他……他真的是……”
小莲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呢?周鸿文怎么可能将姚姐姐的画像卖出去呢?他明明……他明明是对姚姐姐有情的啊。
况且,轩墨阁怎会允许他将画作私自卖到民间的画坊呢?这要是被宫里的人知道了那可就是重罪啊!周鸿文他怎么敢呢?
我不在的这些年焽都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小莲道:“他若认出了你,我便命人杀了他。”
小莲将这样可怕的话说得如此平静无事,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心底生出。
我喝止道:“你不能杀他!”
小莲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她说:“他若不死,你的事就会被一点一点抖出来。”
我红了眼,道:“那就让真相公之于众吧,我是再也不想欺骗沈府上下了!”
小莲轻蔑地盯着我,发出冰冷的声音:“你觉得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吗?你以为我们真的顾惜你吗?”
我哑口无言,这我怎会不知道?只是这些天来的温柔相待一时使我将这些都给模糊了。
小莲不再看我,眼睛直视前方道:“想想你的阿瑜,你总不希望他死吧。”
眼泪悄然而落,我泄了气般坐在凳子上,望着小莲那张毫无人情味儿的脸,好久才问出口:“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夜间,大雪竟积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上去显些要摔跤。
“小心。”
小莲赶紧过来将我扶住,这次免了我的皮肉之痛。
我使劲推开小莲,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我再也不想理会小莲了,她总是拿阿瑜来要挟我。
我真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谋划些什么,竟需要我来冒充这沈府的大小姐。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能耐,竟让他们选中了我。
想来他们的计划必是十分宏大而又复杂的,且对他们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明知道我对他们的计划百害而无一利,当时究竟为什么还要选我呢?
就让我和阿瑜一起平淡的在瀚州生活不好吗?
真是令人生气!
以后都不理小莲了!
心中一急,脚下不由得使了几分力气,没想到一下子踩得太狠了,拔出来的时候到费了不少力气,不仅如此,还摔了一跤。
身边的丫鬟见状赶紧将我扶了起来,连连将我身上的雪渍给打掉。
我瞅着满地的雪,心想这般厚的积雪却不能和阿瑜一起堆雪人了,真是可惜。想到两年前我还在瀚州与阿瑜一起堆雪人的场景,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忧伤。真不知何时才能与阿瑜再有那样的日子,也许要很久,也许遥遥无期……想到此处我暗自叹了口气,却不想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谁惹得我们沅湘不开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