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焸都到楚州的距离实在是远,我一早就知道这一路必将苦闷至极。虽然我并非耐不住寂寞的人,但一想到这大半月的时光都将浪费,便不由得想着将那些书都带上,哪怕我早已将它们都翻阅过好几遍了。
马车里还放着一幅画,这是那个昏迷的小宫女一直抱在怀里的,我也是废了些精力才从她手里拿出来的。我瞧着那画中的女子,竟生出几分熟悉之感。要知道,我这十几年的生涯里所见之人算不上多,能记住的……也没几个。这画中的人究竟是谁?这熟悉感又究竟是为什么?
侍女照我的吩咐讲那个中暑的小宫女放置在了我的马车内,退去前还疑惑地偷瞧了我一眼。想来她们在疑惑,我一个落魄的皇子为何要帮一个小宫女吧。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看向那正在昏迷中的人儿,手中的书卷也不自觉被放在了腿上。
那人儿与其他宫女的穿着不同,那身上的物什儿到有些像是轩墨阁的东西。我想起静安寺的佛画要修补了,那被差遣的人许是她吧。只是她怎么看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竟担了这份苦差,其中缘由到不免让人多想。
她像是睡着了一般,清瘦的脸上是一层苍白的皮囊,双唇没有什么血色,略显病态。她的一双眉倒是生的好看,只是此刻微微蹙着,让本就柔弱的面貌多了几分忧郁,看着竟让人心生怜悯。
怕是生了梦魇吧。
这样想着,这样看着,我那只手竟不自觉向她的眉头靠近。我被自己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自己的手。心烦意乱下,我只得平明看书来缓解当下的窘境。
又看了多久,我已然是不太清楚了,只觉得心下已如往日一样平静了。即便心中平静了,我依然在意自己为何会做出那般的举动,而这,我所学的书中并没有对这点的解答,这着实让人困惑。
这时,我注意到她已经醒了。于是我朝她看去,恰巧对上了她那双如鹿一般的眼睛,只一刹那,她便别过了头。我心中突觉一阵惶恐,我从没想让她畏惧我。
我……已经很久没和嬷嬷以及大福以外的人说过话了,我不知这第一句该对她说些什么好,但两人一直这样什么都不说似乎也不好。
我问道:“醒了?”
她慢慢撑起身体起身,遂向我行了一礼。我已很久没有受过这样正式的礼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当下似乎很是窘况,我突然想起从她那里拿来的那幅画,便说道:“这可是你的?”
她抬头一看,眼中满是惊讶,随即便是迷惑。或许她在想,这画怎么在我手中了。当时见她将画护在怀里的模样就知道这画对她意义非凡,只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你这画上的人看着好生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她回道:“回殿下,这是姚府的长女。”
姚府的长女?我仔细思索了一下,脑海中有个温婉的小女孩儿提着宫灯的模样。我想起来了,嫁给姚相爷的姑母生了一个女儿,取名为姚清月。怪不得我会有如此熟悉之感,原我在幼时时常见到她。听说姑母将走的那年,她多了一个妹妹,那年的事似乎都惊动太后了。
我不自禁多看了那幅画几眼,经年不见,她的模样变了许多,但眉眼间的那副神态却是跟姑母是一模一样的。
“许多年不曾见过了……”
我又看了几眼,这才将画还给她。我在心中早已对她有了些许猜测,却也有些惊叹,她一个小小的画师,竟与长公主和丞相的女儿有如此情意。况且,我之前有些听闻,她竟是自愿前往静安寺的。心下倒是对她很是好奇。
“你是宫里的画师?”
片刻后,她谨慎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是自愿前去静安寺的。”
她像只小猫似的悄悄抬头看着我。
我接着道:“楚州是个凄凉苦寒之地,宫里的人大都不愿去,听说还是梨妃娘娘替你告诉的陛下。”
“啊……是……”她似是被惊着了,我竟觉得有些好笑,这么些年来,从未有人像她这般处处待我如此谨慎致微。
她心中分明是怕我的,却偏偏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倒不像旁人,分明看轻我,却从未如此直视我的双眼如此之久。况且,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如此之久,倒也略感不自在。
“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听我此言,她立刻低下了头,然后向我行了拜礼。我不由得一惊,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
“小女此行带了些易损的画具,心下一直担忧。还望殿下行个方便,让小女下了马车去照看那些画具。”
能同我说话的人一个都没有,她若离去,陪伴我的就只剩书了。
突然觉得,即便是有了看不完的书,她离去了,也填补不了我心中的那份寂寥。
她掀开帘子,白光映照在我的脚上。我突发奇想,若是她也能像画姚清月一般将我画在纸上该有多好。
我冲着她的衣角说道:“你画画得这样好,找个日子帮我也画一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