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顿时大喜,叫道:“师父!”飞扑过去,拉着对方的手使劲摇晃。其余人连忙行礼,纷纷“洪帮主”、“洪老前辈”的叫着。一灯过来道:“七兄,一别经年,可还安好?”
洪七公哈哈一笑道:“多谢段皇爷挂念,你怎么也来了?”一灯叹道:“说来有些丢脸,我那徒儿慈恩,受人蛊惑,反去了金国,临走前打了我一掌,几乎丧命,亏得清微真君救助,才险死还生。”
“什么?还有这事!”洪七公大怒,说道:“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让我一掌劈死他,省得留下害人。”黄蓉在一旁直点头。
一灯苦笑一声,说道:“慈恩已有了向佛之心,此次不过是受人蒙骗,才误入歧途,等我回头多劝劝他,定然能够改过自新。”
洪七公还要说话,黄蓉连忙拉了下他的胳膊,把嘴往边一努,他这才反应过来,若去纠结旁的杂事,说不得沈元景就要走了。
纵然此刻天色昏暗,他就着院里众人的火把的光,运足目力,依然能够大致看清对方的面容,和十年前的是一模一样,宛若才过了几天一般,不由得前几步,行了个礼,诚心说道:“多年不见,真君依旧风采如故。”
沈元景立在面并不下来,说道:“你这叫花,功夫高了不少,头发也白了许多。吕纯阳说过:‘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换到武学也是一样,你一味的追求功力高低,不重养生,怕连百岁也过不去。”
黄蓉初听还担忧的看着洪七公,及到最后一句,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真君说笑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孔圣也不过活了七十三岁,百岁哪里是那么容易求到的。”
说罢又觉得不对,朝着一边吐了吐舌头,洪七公哈哈大笑道:“蓉儿说的对,王重阳天天讲什么修身养性的,也不过五十多岁就故去,算来老叫花子已经比他多活了好些年了,便是现下去死,也不算亏了。”
“师父!”黄蓉嗔怪道:“可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还没看着芙儿出嫁,我用桃花酿成的一坛子酒,还埋在地里面呢。”
他忙不迭的说道:“是极,是极,还没吃够蓉儿做的菜,怎么的也要再活二十年。”
说罢,他神色忽而肃穆,道:“老叫花子虽然没有真君活得长久,可也知道,与其苟活百岁、千岁,碌碌无为,不若堂堂正正轰轰烈烈的活几十年。
方才虽有调笑王真人,可在心底,他是老叫花子第一等佩服的人。他那先天功天下第一,又擅养生,若如真君这般,躲在山里,今天定然还在世,纵然面相不像你这般年轻,但晾来也不会超过四十许。
可他为何早早仙逝?全是因着青壮年时,一心抗金,不顾个人安危,数受重创,旧伤累积,到了后来,连他这等大宗师也自救不得。老叫花子也算有些成就,可跟他比,那是万万及不的。”
这一番言语下来,人人都静立一旁,说不出话来,良久,一灯才说道:“阿弥陀佛!七兄说的不错,王真人之风采,至今思来,仍叫人神往。”
沈元景轻叹一声,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道虽不同,重阳真人作为,也不得不令人心敬佩之。”
洪七公问道:“依老叫花看,真君的本事,古今往来,实属第一,练到这般境界,不求大名长存,又求的是什么?”
沈元景想了一想,认真的说道:“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
“嘿!”洪七公怪笑了一声,说道:“果然是神仙中人,不过如今这遍地腥风血雨的,真君也看得下去么?”
沈元景淡然道:“看不下去何必去看。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洪七公虽听不懂他念的诗,但第一句的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性子耿直豁达,暗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便不再劝。
黄蓉急了,见沈元景似有去意,怎肯轻易放过这救命的稻草,前一步,大声说道:“真君,还记得你与皇帝的约定么?他将武当山与你,你须得保佑这一地的平安。”
沈元景一顿,沉默片刻,说道:“当日这叫花亦在现场,我说过太和山乃是我替他除掉史弥远的报酬,并无亏欠。不过我先斩后奏,他捏着鼻子认了;后面他一样使计还了回来,我却未加争辩,倒也公平。”
他抬手止住要黄蓉的话语,道:“这样吧,我在武当山住了九年,便用心相帮荆襄之地九年,其后两不相欠。不管他赵家能做几天江山,我在一日,山便归我一日,再敢侵扰,绝不相饶!”
能解当下之事,已是万幸,何况平白得了九年的承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黄蓉喜笑颜开,忙不迭的应下来,说道:“便依真君所言,若皇帝老儿不答应,无须你老人家动手,我和靖哥哥亲自去临安找他。”
沈元景点点头,突然往北面瞟了一眼,身形一晃,下得房顶,落到院子里面,众人眼前一花,才发现多了一人。
大伙看去,他身量竟不比洪七公来得低。面相洁白如霜,肤色荧荧似玉,一张脸俊而不俏,雅而不威,半点不显成熟,反是一派天真烂漫。十八九岁的模样,宛若街边未冠的少年一般,实在让人想不到是轰传天下的大人物。
饶是洪七公、一灯见过他一两次,心里也一边赞叹,一边骇然,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词:“返老还童!”
沈元景随手一挥,一股微风一卷,把众人手里的火把都扑灭了,他看了黄蓉几人一眼,走到屋内。
洪七公眼尖,连忙一拉她,进到屋里。朱子柳正要跟,一灯抬手拦住,另外几人一怔,才明白过来,都在此等候。
沈元景轻声道:“你今晚偷偷去寻一块大石头,瞒过外人,放到院内,明日便可去信吕文德,让抽调大半人手,前往均州助阵。”
黄蓉道:“这样一来,金国那边……”他抬手按下,道:“你只管照做,让吕文德表现正常些,金国君臣必定不敢出兵。”
见他说得如此笃定,她半信半疑,暗道:“难不成是空城计?”可又别无他法,只得信了,又为难道:“不远处的便是山,大石易得,可要做到无声无息,实在不容易。”眼巴巴的望着过来。
沈元景心底一叹,道:“也罢,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去西天,你且遣散众人,等待片刻即可。”
说罢,人影一闪,就不见了。黄蓉连忙看向洪七公,后者摇摇头,示意也未看清。
等了两个多时辰,天色欲亮,还不见人回转,她有些不不耐,便道门口观望,却“啊”一声惊呼。洪七公连忙过来,只见一块大石,已然安安稳稳的落到院子里面,就不知是什么时候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