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孙传庭以太原府为中心、以斩首的六十四家豪绅为目标,全面清查这些豪绅的家产,以及收回他们所占的良田。
这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只范永斗一家,在山西各府就拥有四十多间店铺,除山西外大明境内还有店铺六十多间,甚至连建虏所侵占的辽东都有他家的店铺。
通过拷问得知,开在建虏地界的店铺其实只是范家与建虏的中转站,在这里,建虏可以买到产自大明工部的优良军械,也可以买到大明百姓自己都吃不到的粮食,当然还包括大明朝廷的重要情报。
范家通过与建虏的贸易,攫取了巨量的财富,只藏银的地窖就搜出来多达六个。
孙传庭当时都傻眼了,以总督之职亲自监督对范永斗、王登库、黄云发三家的查抄工作,并且心里更加佩服起崇祯皇帝来。
心说陛下虽从未出过京城,但却对这些通敌卖国的晋商了如指掌,实在是骇人听闻。
陛下顶着那么大的压力重开了厂卫,想来为的就是做这些事吧。
但锦衣卫才重开没多少日子,听说也是缺钱缺人,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就能将山陕这边的情况摸清楚?
倘若不是锦衣卫,那陛下也太料事如神了吧?
孙传庭是怎么也想不通,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终于不用为粮草、军饷发愁了。
这些豪绅不仅家产丰厚,在各边镇主要的生意还是粮食,账本显示,只黄云发一家在山西行省各地的粮铺就存粮二十四万石,足够山陕边镇外加他正在征召的士兵吃五个月。
孙传庭一面让部下将所查抄资产全部记录在册,一边对部下反复言明,私藏偷拿者轻则四十军棍,重则杖毙。
他本人也并未动那些查抄出的钱财,倒不是说孙传庭自命清高,锦衣卫既然已经渗透到了山陕,谁又能保证在他的军营里没有呢?
而且相比于钱财,孙传庭更喜欢的是品种优良的战马,范永斗家养着的那十几匹优良的蒙古战马就被其据为己有。
孙传庭喜欢军马,与其交好的官员都知道,孙传庭也不认为陛下会因为几匹战马怪罪他。
又过了几日,部下突然来报,山西其他府县的乡绅主动补齐了孙传庭要求的募饷份额,后来连陕西未被流寇控制的府县也陆续送来粮草和饷银。
对山陕两省祖居多年的豪绅们来说,孙传庭在太原府的大肆杀伐就如同地震一般,让其他豪绅惊慌失措。
他们除了给在朝廷里为官的恩主诉苦求援外,为了堤防孙传庭对他们痛下杀手,只得先以钱粮稳住孙传庭。
他们以为孙传庭在第一层,缴纳了他所要求的募饷份额后便会息事宁人,然而孙传庭却在第五层,他并不满足于这些小恩小惠。
孙传庭的眼光深远,他身为山陕两省总督,总揽两省军政、民政,深知若不能把土地还给那些在饿死边缘苦苦挣扎的百姓,所有的一切都是枉然。
没有人心流寇就永远不会被消灭,即便杀了高迎祥,还会有李迎祥、王迎祥。
是故他笑纳了这些乡绅送来的钱粮,同时要求他们交出霸占的田亩,凡是主动交出所占田亩的,侵占田亩之罪可既往不咎,毕竟他还需要这些豪绅从江南运粮过来,既为商贾便做好互通有无的职责便可。
至于不主动交出所占田亩的,一经查明直接斩首,家产充公,乱世当用重典,孙传庭自然深知这个道理。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那些豪绅,募捐点钱粮不算什么,以后还能挣回来,交出那些田亩却不行,不止是百姓将土地看的很重,那些豪绅也同样如此。
一些豪绅便联合起来拜访了太原府的裕王朱审烜xun,裕王朱审烜为晋恭王朱棡gng一脉,比崇祯皇帝大一岁,但从辈分上来讲,却应该叫崇祯为皇叔。
朱审烜在山西虽然并不高调,但在山西境内确是实打实的藩王,若真是论声望权位,刚来山西一个多月的孙传庭自然拍马也赶不上。
本来朱审烜并不打算替这些素不相干的豪绅们出头,但他们开出的价码实在太高了,再加上他本人也对孙传庭最近的动作十分的不感冒。
心说陛下真是眼睛瞎,怎的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孙传庭来他的山西,这才来一个多月就把山西给搞的乌烟瘴气到处一团乱,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笑纳了豪绅送来的重礼,随即以亲王身份召见山陕总督孙传庭,在他看来孙传庭不过他们朱家一臣子而已,训斥几句再给点甜头自然便可把此事化解掉。
可谁知这孙传庭竟然以外臣不得私自觐见藩王为由拒绝去见他,这可把裕王朱审烜气坏了。
孙传庭也对这裕王深感头痛,一个多月以来他清查边军、征召新兵、处置豪绅,都刻意的避开这裕王朱审烜。
但却发现无论是边军还是百姓亦或是豪绅,都与这裕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首先是边军,与裕王交好的将领中仅游击将军一级的就有十数个,其次是百姓,山西良田若为十,晋王府独占其三,占的都是谁的土地,还不是当地百姓的?
晋裕王才是整个山西最大的豪绅,虽然这豪绅头上顶着藩王的称号。
孙传庭本不打算招惹这裕王,毕竟天大地大皇权最大,大明历代皇帝对这些藩王都不薄,他也担心因此触犯龙颜。
但现在他发现根本就绕不过,即便是他可以避开,这裕王还是主动找上了他。
万般无奈之下,孙传庭只得给崇祯皇帝写了一封奏疏,奏疏中除了写明山陕如今的状况,以及他对豪绅的处置外,还附加了抄没六十四家豪绅的家产清单。
当然裕王朱审烜的事奏疏中也有提及,只不过孙传庭只是一笔带过,并未说明他本人的看法,他首先得探探崇祯皇帝的口风,毕竟牵扯到藩王,事关重大。
而此时的大明京城,弹劾孙传庭的奏疏已经装满了三大口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