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了翟氏,何氏又将陈芙与陈槿叫到了厅前。
“芙儿,那温公子?”何氏拉着陈芙的手,欲言又止。
不待陈芙反应,她又接着叹了一口气:“是父亲母亲对不住你。我们家芙儿样样出色,未必匹配不得那什么麒麟才子,只是我们郡公府……说起来也算个世袭有品级的人家,可你父亲他在朝中素来不得圣上器重……而今更是……这爵位你兄长将来能否保住尚未可知,母亲只盼你能嫁个待你好,郡公府的能力也足以支持你不受委屈的夫家。满朝皆知温家是太子那头的人,他们离权势太近,我们陈家不敢掺和进皇家的事里头,你可明白母亲的意思?”
陈芙猜测何氏定然是想错了,却仍被这番话所感动,“母亲快别这样说了,芙儿与温公子仅一面之缘,并无交集,遑论私情。您的好芙儿心里明白。”
见陈芙眼眶微微湿润,何氏再也说不出话来,摆了摆手,说是要去锦绣姨娘那说说话。
临了又吩咐:“两位小姐的成衣一早备下了,叫张妈妈去开了库房,让她们去挑些珠钗头面。”
陈槿是高兴的,拉着陈芙的手就往库房跑,“总算能出府了,温夫人可真是及时雨,哦!不对不对,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才是!”
陈芙见她笑得开心,也跟着笑了,“可就记得玩儿啦,待父亲回来抽你功课瞧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陈槿脚步不停,嘟囔着:“姐姐而今要出阁了,爹爹一早便免了你的课业,大哥也不知何时归京。往后只留我与枫儿孤苦伶仃在这郡公府里作伴。话说回来,姐姐当真瞧不上那麒麟才子?”
她这话头转得突然,陈芙本想宽慰她几句,却恐这流言蜚语传到何氏那头徒生事端,只能着急地圆话,“母亲误解我便罢,你怎的也来打趣我?什么瞧不上、瞧得上的?我与那温公子话都说不上,休要乱点鸳鸯谱。”
“是嘛?可妹妹瞧着那温煦也没什么不好的呀,温夫人今日一番话,姐姐也不疑心她可是在拉郎作配?”库房的门早已打开,陈槿挑了一个红木盒子,一边回话,一边取出里头的碧玉滕花钗在陈芙头上比划。
陈芙定定地看着陈槿,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倏然笑了,“温公子是没什么不好的,那阿槿可是心悦他?”
陈槿吓得差点将手中的钗子丢在地上,“这是在给姐姐做媒,妹妹我才几岁,姐姐竟好端端攀扯起我来了。”
陈芙仍是眼带笑意看着她,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你我不过相差不足两岁,母亲是在我及笄后方才为亲事着急了起来,你且算算,自个儿离及笄又还有多少日子,左不过来年春天,又岂知……那温夫人不是奔着你来的?”
陈槿听了这话,忽觉得面上臊得慌,“阿娘方才在堂前都说了,我们家可不愿和他们搅和在一块,今日是来挑头面的,快别说他了罢。”
见她这般反应,陈芙只好作罢,陪她一块兴致冲冲地命人将箱子打开。
郡公府有两个库房,大的那个管着府里的中馈,多是古玩现银或是陈郡公收藏的字画,陈槿她们挑首饰的这个是何氏的私库,存放的都是何氏当年的嫁妆。
何老侍郎只有一个嫡女,彼时陈老郡公还在,郡公府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落寞,两家联姻自然是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加之陈槿她姥姥怕何氏婚后吃苦,故而给陪嫁时几乎搬空了半个何府。而陈郡公虽然官运不景气,财运倒还算平稳,这么些年郡公府的开支,不曾动过何氏嫁妆的一分一毫。
陈槿自小就爱逛她娘的小金库,好玩的好看的数不胜数,偏生何氏小气,只逢极为重要的日子才肯放她和陈芙进来一趟。
“阿娘小气,这般多的好东西都放在库里,难不成一辈子不见光了?”陈槿将最终挑好的几个首饰盒子堆在青枝的怀里,不甘心地看张妈妈重新将库房的门锁了起来。
“傻丫头,你将来出嫁之时母亲定会给你添妆,到那时你自个儿挑选,便是要整个库房,母亲又岂会不依你?”陈芙无奈地笑笑,牵了她便往西苑走。
“不行不行,我只要库房一半就成,剩下一半,是要留给姐姐的。”陈槿话才出口,陈芙便皱起了眉。
“阿槿,往后这话不能再提。你才是郡公府唯一的嫡女,母亲的陪嫁我从未想过,于情于理也都与我无关,若被姨娘知晓,觉得我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只会让她徒增伤心,这样说你可明白?”
陈槿瞪大了眼睛,突然甩开了陈芙的手,也来了气:“我不明白,好端端的姐姐非要与我论嫡庶不可吗?从小到大,我们吃住一块,玩在一块,学在一块,你我在这府中又有什么不同?我从心底把你当作同胞姐姐,阿娘又何尝不把你当亲生女儿?每回你都拿嫡庶这套说辞来让着我,你可是从不把我当亲妹妹了!”陈槿说完这话扭头就跑,青枝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陈芙本想喊住她,却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对贴身侍女道:“绿芜,你去小厨房吩咐她们炖一盅金丝南瓜粥,晚膳时候给三小姐送去吧。”
陈芙与陈槿这头闹得不甚愉快,锦绣同何氏那也有了分歧。
“芙儿的婚事,我思前想后总归是要来问问你的意思,锦绣……”
“儿女姻亲是喜事,权凭夫人做主,可夫人这般问我,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锦绣不知何氏忧心的缘故,听她说要过问自己的意思,一时也慌了起来。
“芙儿的婚事若定了,我便绝不会容许出任何差池,可锦绣……这十八年过去,我仍觉得自个儿对不住你,我们郡公府对不住你……你可记得从前同我爹爹交好的王国公?”
“王国公?”
“是,王国公。这话我未曾也不敢与孩子们说,一年前他因与叛军勾结入狱,满门抄斩,可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知晓,犯上作乱的事他又怎会去做?再观如今京内的官爵人家,当年开国便封爵的如今又还剩多少?上头怕是不愿再容我们,这也是老爷这些年避开朝中纷争,又将阿竹送去南疆的原由。明面上我们郡公府是衰败了,却何尝不是最好的保全之法?只要阿竹与枫儿将来有出息,不靠郡公府也一样能庇护芙儿同阿槿。我不愿芙儿低嫁,自然也不愿意她给人家做小,原想着替她寻一门安稳的亲事,谁料宫中出了芜才人的事,眼下人人自危走动不便,我实在怕孩子被我耽误了。”
锦绣起身朝何氏一拜,“芙儿能得您这样好的主母是她的福分,妾身信您,芙儿也信您,只是妾身求您一件事,宁肯拖上几年,或嫁平民为妻,也不做官家妾。”
何氏长叹一口气,也起身去扶她:“这说的是什么话,今日收了皇后娘娘小宴的帖子,我再带芙儿去走动走动,兴许没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