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梁晋走在路上,看着古香古色的街景,斑斓璀璨的灯笼,听着旁边穿着古代衣服的老婆子喋喋不休,有些发懵。
“你就放一百个心!金榜上那么多名字,姚学士为什么哪个都不选,偏偏挑了你一个小小新晋捕快?全靠老婆子的一张嘴!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有老婆子我出马,什么媒说不成?”
说媒?
梁晋看了看那老婆子,见她慈眉善目,长得一副讨喜样,唇角上面一颗黑痣,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特地装饰的标志。
还真是一副媒婆像。
那媒婆还在继续说话:“信我准没错!莫说活的说给死的、死的说给活的,就算耗子说给猫、男的说给男的,老婆子我都不在话下!待会儿不要乱说话,看我眼色行事。我保你大好姻缘!”
记忆仿佛被媒婆这些话勾引得蓬勃欲出,一霎那间泄洪似的冲进他的脑海里。
一瞬间他明白过来,他穿越了!
他穿越到了异时空里一个刚刚加入侦缉司的新晋捕快身上,这个人和他同名同姓,也叫梁晋。
但是好端端的,自己怎么会穿越呢?
梁晋精神恍惚,想不明白。
他本是一个忙得没白没黑小刑警,刚刚加完班后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饭店撸了个串,趁着天色还没放白回去小睡。
谁知道这一睡,就睡到了这里!
梁晋脑中混沌一片。
眼前的夜景让他想起了那首“东风夜放花千树”。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飘来的悠扬琴声和近处鼎沸的人声,在这“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中,让人流连。
这个世界里的这一夜,正是元夕盛夜。
真美啊!
面对如此古香古色的景致,梁晋忍不住心中感叹。
“梁家小子?梁家小子?”
媒婆的声音把梁晋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他这才整理了此身份记忆,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本的梁晋,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被朝中姚学士看中,要招他为婿,还特地叫了媒人去找梁晋的老妈说项。
那个便宜老妈孙氏,人唤二娘,在梁晋的记忆里,是个瓜子脸的泼辣女人,如今半老徐娘,时常爱笑,跟那凤姐似的,时常人未到声先到。
孙氏寡身一人,靠着能说会道的本事,和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点功夫,在京中南郊开着一家小酒馆,把梁晋拉扯大,却始终无事。
孙氏平生所在意的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小酒馆,一个就是梁晋。
培养梁晋成材,可以说是孙氏的人生一大目标。
如今梁晋成功入职侦缉司,一个目标业已完成。孙氏的下一步目标,就是儿子的终身大事了。
不用姚学士的媒婆来,孙氏早就在计划着找人给儿子说亲。如今有人主动上门,家室条件都还不错,孙氏心里早乐开了花,忙不迭的答应。
那媒婆来说媒时,把姚学士家的小姐吹得天花乱坠,原来的菜鸟捕快立马就激动得不要不要的,答应了跟媒婆来元宵节,要跟姚小姐偶遇赏花灯。
这才有了今晚这一幕。
可惜那梁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一不小心被自己给魂穿了。偶遇姚小姐,他是没戏了。
“梁家小子,你听仔细了。这姚小姐不仅家学渊源,而且入了稷山书院学习法术,可是被修行中人称为仙子的,足见其花容月貌。”
敬业的媒婆还在喋喋不休地推销姚府千金。
梁晋的思维不自觉又发散开来。
仙子?
仙子会是什么样呢?
是慈航静斋的师妃暄那样一本正经,为人敬仰,还是像阴葵派的绾绾那样,妖娆精怪,魅惑众生?
会飞吗?
会拉屎吗?
“修行之人见多识广,不拘于凡俗礼节,因此你才有机会在此与她赏灯相会。你可要把握好了机会,攀上姚学士,迎娶姚仙子,我保你从此平步青云、直入巅峰。”
媒婆还在继续说,“千万把握住机会,小子。你别看这元宵夜风光极致,这也就是中州,你到其他地方,哪里不是修行者说了算。在中州攀上姚学士,在神朝攀上姚仙子,你撞大运了你!”
华灯初上,与月光交相辉映,共同映照着人间的繁华。宽敞的大道两边有数不清的商贩,贩卖玩具、小食,表演戏法、杂耍。
人们慢悠悠地在街道的两边游玩,猜那屋檐连线挂垂下来的灯谜。道路中间的宝马雕车,也都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和两边的悠闲热闹融为一体。
媒婆说着说着,伸手朝前指去,引着梁晋的眼睛看向了青龙河京华桥上。
“往前面看,京华桥上,戴着狐妖面具那个,就是姚小姐。快去快去,与姚小姐相会,切记不要唯唯诺诺,也别孟浪不堪。我在暗中提点你。”
梁晋感觉后背被人推了一下,踉跄上前,惹得拥挤的人群一阵推搡,引来了京华桥上的目光。
白底的狐妖花纹面具遮住了一张小巧的脸,眼洞中眸子清澈,反射着灯火和月光,如同点燃了星火,勾得人心中一跳。
怎么回事?!
梁晋瞪大了眼睛。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只看到那戴着狐妖面具的姚小姐身后,一个龙身人首的怪物,正瞪着铜铃一眼的眼睛,怒视着他。
那怪物浑身上下缠绕着电弧,像是暴走的超级赛亚人。
“那是什么东西?”
梁晋不自觉问道。
“什么什么东西?你个臭小子,那是姚小姐啊!快别说胡话,去去去!”
媒婆急切地推了一把,把梁晋推上了京华桥去。
看来媒婆是看不到那怪物的,能看到怪物的,只有自己。
这是什么玩意儿?守护灵?
梁晋一边在心里猜测,一边登上了京华桥。
相比起其他地方,京华桥上更是挤满了人群。但狐妖面具的姚小姐站在桥上,却与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穿了一身素白的衣服,干净清冷的气质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个狐妖,反倒像是个狐仙。周围的人受那冰冷淡然的气场影响,都会不自觉离她远些。
眼前这位“仙子”,看来并不好对付。
梁晋一路通畅地往桥上走时,姚仙子就一直站在京华桥的最高点上,两只眼睛冷冰冰地看着他。
那眼神不带一丝人间的烟火气,像是天上的神仙高高在上地俯视地上的凡人。
她身后怪物释放着电弧,将她也缠绕住了。
梁晋莫名地感觉被电了一下,一幅水墨画卷,跟着就在眼前展开。
或者说,不是眼前,而是他的脑海之中。
那是一幅山海绘卷,画中山峦起伏、江河湖海纵横分布,隐隐布就了人体的形状。
画中的眼睛部位,似乎有一片雷海,莫名地被点亮了。
那海中有长龙若隐若现,长着人的脑袋,用龙爪击打着龙腹,打出无数电花。
他忽然间心有所悟,喃喃念出了那怪物的名字:“雷神?”
《山海经》中,有雷神居于雷泽之中,龙身人首,鼓其腹则雷。
姚小姐身后的怪物,以及梁晋在山海绘卷中看到的那片雷海,岂不正是雷神与雷泽?
自己脑海中的绘卷,原来是《山海经》的地图?!
他话一出口,就看到姚小姐狐妖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睁了睁,说:“可是捕快梁相公?你也懂修行?”
姚小姐问话时清冷高傲,声音悦耳却语气淡漠,像是天龙人在对平民说:“你也配修行?”有点强势,仿佛是害怕一有点亲近,就沾染上凡俗的气息。
仙子果然是仙子,却并不适合相亲啊。而且眼前这位,看起来也没有想要好好相亲的样子。
梁晋暗自撇嘴,不卑不亢,开口回问:“我是梁晋。不过很抱歉,我不懂修行。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姚小姐认认真真地看了梁晋一眼,像是要用狐妖后面的眼眸把梁晋看穿:“不懂修行,又怎么能看得出,我神源开在海内东经、驻神驻的是雷神?”
梁晋一头雾水。
海内东经他知道,那是《山海经》中的篇章,“雷神”就记载在海内东经里。但姚仙子嘴里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神源是什么,驻神又是什么,详细讲讲?”
梁晋求知欲爆棚。
姚听寒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梁晋,道:“开辟神源,方可修行,寻仙驻神,得使神通。你能看到雷神,必定也是存神境界,体内开辟神源,炼出了神灵。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我确实不知道啊。
梁晋心中无语。
看来所谓开辟神源、寻仙驻神,估计说的是这世界修行者修行的法门。
只是自己看到的那幅山海绘卷,代表着什么?
山海绘卷中隐隐亮起的雷泽、雷神,又代表什么?
“你有画么?”
梁晋问。
“什么画?请梁相公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
姚听寒道。
所以山海绘卷只有自己有么?
梁晋观察着山海绘卷里安分不动的雷神,忽然有种感觉,就好像姚仙子的神灵,被他请到了自己这里。
这雷神能干什么?
梁晋胡思乱想着,低头沉默。
不过姚小姐却对梁晋的态度有些不满了,认真地说:“梁相公,今夜我是奉家父之命,来与你应媒妁之言的。你我无论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请不要消遣于我。”
哦对,我还是来相亲的啊。
梁晋这才想起正事来。
不过看姚小姐冷着一张脸,梁晋觉得自己可没法和天龙人相亲成功。
于是他决定尽早结束流程,然后去好好欣赏一下元宵美景,顺带还可以好好研究研究自己的山海绘卷。
这个东西只能靠自己,梁晋直觉这玩意自己不能向外透露,因此别人是指望不上了。
“不知姚小姐芳龄几何?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可有收入?听闻姚小姐在稷下山书院学习法术,学费多少?收入能不能负担的起?”
姚小姐微微一愣,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张了张嘴,只说:“你……我……”
她思路还没有理顺,就听梁晋又问:“不知姚小姐嫁到我家,有没有陪嫁?陪嫁里面,能送良田几顷、美宅几座、宝马几匹、香车几辆?”
姚小姐狐妖面具后面的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那双亮着遥远星辰一样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莫名的情绪,看着梁晋有些异样。
她受到的冲击太大,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梁晋专门等了一阵,等不来回答,失望地叹了口气,说:“看来我们不合适。抱歉姚小姐,告辞。”
到了这会儿,姚小姐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你等等,我还什么都没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