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男人的声音有些浑浊,他眼神掠过洛禾,径直走向桌案上的排位,小心翼翼地拿起,又仔细地擦拭干净之后,才放了回去。
谢南朝主动起身让开了位置,男人便在蒲团上坐了下来,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了无数遍,早已经融入了骨子里一般。
厢房里突然寂静了下来,洛禾站在谢南朝身后,看着男人一下又一下地往火盆里放着黍稷梗,动作小心又温柔。
洛禾这才明白,原来老侯爷谢禹,内心竟是如此柔和之人。
谢禹看火盆里火烧得有些旺了,便暂时拂了拂手上的灰尘,眼神只盯着牌位,却是跟谢南朝说话:“最近可还好?”
“一切都好。”
谢南朝习以为常地回了话,便知道谢禹下一句要问什么了。
果然,谢禹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泛起了泪光,声音比之前更显苍老:“你……姐姐,她还好吗?”
谢南朝没有说话。
洛禾听在心里,默默攥紧了衣角。皇后娘娘怎么会好呢,空有当朝皇后的外壳,却总是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宫里人都厉害的跟人精似的,一个个地只知趋炎附势,流水一般的礼品往容贵妃那娇兰斋里送,可皇后娘娘的正梧宫却是门可罗雀。
谢禹也不傻,只是每次还是抱着那么一点希望罢了。
这时候,洛禾才明白过来,什么谢家女眷包揽各朝皇后这个殊荣,什么谢家女郎胜男郎,都是鬼话。
如果可以,洛禾相信,此刻的谢老侯爷更想要的是自己的女儿陪在自己身边,颐养天年,而不是被禁锢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围墙内,多少年都见不了一面。
看样子,谢老侯爷是长期居住在这云清观的,虽然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可洛禾总是为他感到遗憾。
明明儿女双全,却不能团圆。
也不知道萧承瑜那孩子,有没有见过自己的外祖父。
却见那边谢禹身子一转,竟然看向了洛禾。
“这孩子,是谁?”
洛禾心里一惊,却也瞬间稳了下来。微微行礼过后,洛禾轻声开口:“洛禾,洛擎之女。”
谢禹似乎想了很久,才微微点头。
洛擎,倒是个令人放心的老实人。
又看了一眼站的紧的二人,谢禹便不再问了。
只是……
“阿朝,你留下,我有话同你说。”
谢南朝面色认真了起来,拍了拍洛禾的手背:“先出去等我。”
“好。”洛禾不再停留,给父子二人关上了门。
厢房内,谢禹看着谢南朝的眼神中有些担忧:“那女孩,你可是认真的?”
谢南朝没想到谢禹竟然是要问洛禾的事情,表情错愕了几分,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反问道:“父亲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谢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才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儿子从来不近女色,只是还是担心啊,毕竟……
“站在你身边,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闻言,谢南朝嘴角抽了抽。
脑海中浮现出洛禾一下放倒一个的场景,还有她稍稍一扯便把自己吓一颤那次。
他怎么觉得,站在洛禾身边,才更危险?
说到这个,好像一开始注意她,就是看上了她这个容易树敌的体质。
于是语气都轻快了几分:“放心吧,她很强。”
力气很大,还会暗器。
没忍住,谢南朝低低笑出了声,眼神里酝酿着醉人的星光。
谢禹看在眼里,便不再劝说了,只是认真地嘱托了一句:“那就好好待她。”
不要像你父亲一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赶不到,只能望着这冰冷的牌位,暗暗思念。
谢南朝知道父亲又想起了母亲。
当年母亲第一次来云清观时险些难产,却好在人手足够,才顺利生下了姐姐。
而母亲怀他的时候,年岁已高,当时便有人劝慰道,说这云清观是有神灵庇佑的,这才使得上次安稳度过了危机,所以这更凶险的第二次生产,理应也来这云清观,寻个心安。
母亲信了。
后来,他出生在云清观,可母亲却没能再回安阳城。
母亲葬在云清观,父亲便在这云清观守了大半生。
谢南朝没有再说什么,谢禹也没有再开口。
这是父子二人长久以来的默契,意味着谢南朝可以离开了。
洛禾等在门外,不一会,便见修长的身影自厢房内走了过来,与来时的谢南朝不同,此刻的谢南朝,眉眼间含着几分笑意,周身的低沉气息也退散了。
洛禾见状,心下一松。
直到二人走出云清观,洛禾都忍住了问问谢老侯爷说了什么的冲动,却没想到谢南朝却先提了起来:“刚刚,我父亲提到了你。”
“嗯?”洛禾脚步一顿,眼眸亮了亮,“说我什么了?”
谢南朝看着洛禾,漫不经心地拂掉她肩上落下的羽毛,语气也是十分的随意:“他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去侯府住上一段时间。”
洛禾本来精神有些绷紧,仔仔细细地听着。
可闻言却有些不解了:“住?住多久?”
谢南朝忽然笑了笑,微微低头,贴近了洛禾的耳朵。
“住一辈子吧。”
暧昧到极致的话带着暖烘烘的热气,撞入洛禾的心里。
“咯噔”一下。
洛禾的心跳几乎要停止在那一瞬。
可是一瞬过后,便是急速地跳动。
有些抑制不住狂跳的心,洛禾眼神是少有的慌乱。
她抬眼看谢南朝,对方仍然浅浅地笑着,这与她之前认识的谢南朝又不一样。
没有那张狂的匪气,也没有那黯然神伤。
他笑得漫不经心,可那一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眼却是十分认真,瞳孔中,墨色如同晕染开了一般,仿佛再多看一刻,便要将人吸进去。
谢南朝这话来得突然,洛禾毫无准备。
虽然自从除夕夜那天,谢南朝将她骗到远安侯府之后,她便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些不一样了。可真正当谢南朝直直白白地挑明时,她的心还是乱了。
乱成了一团乱麻。
“想好了吗?”
低沉含笑的声音从耳边直接响起,洛禾回神,这才发现谢南朝整个头都靠在自己肩上,双手紧紧地箍在自己腰上。
“想不好,我就不起来。”
洛禾:“……”
被谢南朝气笑了,刚刚的紧张也随着缓解了半分,洛禾笑着说道:“你是小孩子吗?幼稚。”
“小孩子?”谢南朝将头埋进了怀中小丫头的颈窝,声音中带了几分暖意:“你要是喜欢,咱们可以生。”
将门弃女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