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小时候的云君怡,就喜欢鼓捣一些有奇怪的药材,但自从族里发现君怡蛊术的天赋后,把她奉为圣女,便再也没见她碰过那些东西,原来……她不是玩腻了啊。
东倾黎低头看向恭敬的对自己奉茶云君怡,“你可知我仅能教你三个月,你根本学不到太多的东西。”
“君怡知道,但师父就是师父,不管您教了我多久,几个月,几天,甚至几个时辰,都是我的师父,您受得起。”云君怡瘦弱的脊背挺着直直的,执着看着东倾黎。
她身为蛊族的圣女,去学毒术会被族人说不务正业,但她还是想靠近自己喜欢的东西,即便只是一点一丝,都会心生欢喜。
“君怡,你很喜欢毒术?”东倾黎刚说完便知道了答案,因为她在少女的眼里看到了期望,那种倔强的热忱。
这个眼神很熟悉,和昨晚少女看向自己地眼神何其相似,东倾黎嘴角勾起,原来是她看走眼了。
心底的某个地方被触动:“罢了,不用说了,我想知道你盘算这件事多久了?”
本来并不上心的一场交易,东倾黎此时多了几分在意。
“就一晚上。”从查看了三长老的尸体之后,云君怡抿唇一笑。
“若为师并不会毒术呢?”东倾黎想,有个这样的徒弟似乎……也不错。
“那便是君怡无缘,不奢望。”但云君怡听出了更重要的事,师父接受自己了!
东倾黎接过茶,不用想,便知昨天云君怡突兀的提出婚嫁一事也是为习毒术,那个誓言恐怕是莫虚有的。
即使有,云显也不会随便同意。
云显看着云君怡道:“你先出去。”
“你是不是要欺负我师父?我不出去!”云君怡摇头。
东倾黎笑:“君怡先出去。”
云君怡乖巧的离开:“是!师父。”
云显酸了。
待到一个时辰之后,东倾黎才走出房间,对着在外面等的无聊的云君怡道:“君怡,为师带你去药铺逛逛。”
“好哦!师父你和我爹谈了什么?说了这么久口渴了吧,请喝茶。”云君怡斟茶端给东倾黎。
“小孩子问大人的事干什么?”东倾黎说完,看着云君怡眼珠乱转,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手指弯起弹了一下云君怡的脑门。
又补充道:“也别去问你爹了。”
云君怡嘻嘻一笑:“哦。”
目睹这一切的云显:有了师父忘了爹!怎么女儿拜了师,我感觉比她出嫁了还难受呢?
东倾黎要带着涂韵离开的事情告知了罗妈妈,罗红扶那里,只要有钱收,也未做阻拦。
略微整顿,晨起动征铎,一行人出城,车马不歇,待到黄昏才到了渡口,渡口杳无人烟,只有几只废弃的船停靠在海岸边。
云显在袖袋中取出一精致小巧的核舟,放入海水中,待核舟游走至稍远处,嘴中念了几句咒语,原本核桃大的小舟几息间变得如两层阁楼般大小。
“师父,乘坐灵舟,我们明日一早便能登岸。”云君怡道。
灵舟是水用交通工具,日行千里,因为以玄灵石作为动力,所以在人界一般只有皇室才用的起,蛊族的确是底蕴深厚。
东倾黎又换回了当初落入人界时的穿戴,听到云君怡的微微颔首,眼神却转向涂韵。
一来到这,涂韵就有些不对劲。
涂韵察觉到她的目光,回以微笑,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公子,我无事,当初眠星是在海里救得我。”
“韵姐姐,你是怕水吗?不要怕,君怡水性好,会保护你的!”因为涂韵要一齐出发,又生的娇艳,云君怡曾误以为这是师母,卖力讨好的时候闹了不少笑话。
涂韵则是因为云君怡是殿下的徒弟,对她多有关注,在接触中也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个妙人,就这样两人迅速建立了友谊。
“涂韵,本公子忽然想管闲事了。”东倾黎这几天不是没问过涂韵仇人的事,涂韵却三缄其口。
虽知道涂韵的决心,但是看到妖界的子民被害成这幅模样,东倾黎心里就是不爽。
涂韵看着前方的少年,头也不回的轻轻一跃登上灵舟,那削瘦却不柔弱的背影,让涂韵想起多年以前的景象。
那日元夕佳节,圣熙娘娘设宴邀请众臣家眷于吟行楼赏花灯。
俄而,她与几位姐姐便见楼下忽然热闹起来,精致的灵撵被一大群姑娘们簇拥而来,掷花盈车,有一抹身影自灵撵而下,张扬的红色撞入眼帘。
可刹那间,楼下那身影便消失,继而出现在了圣熙娘娘的身边,片片杏花,还粘在她的衣襟。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那绯衣少年俯下身对娘娘亲昵耳语一番,又如惊鸿般消失,只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娘娘手中多出的一枝木棉。
九殿下还是那个倜傥公子,她却不是当初单纯稚嫩的小女儿家了,涂韵嘴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海天一色,红日入海,此时此景,甚是美极。
可这一夜的航行却不如想象中容易:天有不测风云,午夜时狂风大作,阴云密布下起了雨,海风掀起的浪潮足比灵舟高。
由于灵舟速度极快,所以此时早已行至了沧海之央,四周都是一望无尽的海面,一行人都不是熟悉海路的,于是意料之中的迷失了方向,只能任由灵舟随波逐流。
喧嚣的风雨过去,一古朴的灵舟孤零零的浮在海面上,所幸,可借助朝阳判断方向,向东而行间,只见远处驶来一个庞然大物。
是一艘巨大的云舫!
若说灵舟是下界数一数二灵器,那么可穿云过海的云舫便是上界首屈一指的交通圣器。
云舫几息间便冲散海面上升起的雾霭来到眼前,乌黑高大的船身给人的感觉压抑无比。
影影绰绰间,可见云舫周围挂着一圈泛着血芒的灯笼,浓浓的雾水不但没有打湿这些高速移动的纸灯笼,反而使之血色更浓稠了些。
“这个大船好可怕啊,那些人也好恐怖……”云君怡怯怯躲在云显的身后,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向云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瞅去。
“公子,这些人好像并非人界之人。”涂韵压低声音,凑近东倾黎道。
“魇。”还是被人控制的魇,有意思……
涂韵吃惊的瞪大了眼,殿下说他们是魇,可谁不知道魇是失去神智的堕魔或堕仙,六亲不认,无情无痛,心里只余暴虐的杀气,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食活物饮热血的怪物。
它们更不可能安静下来,而且史上也并未听说过有什么能控制它们的术法。
可这些……魇,分明一点杀气都没有,魔气半分都没有泄露出来。
“嘘。”东倾黎把手指竖在唇前,对涂韵安抚一笑,堵住了涂韵还想要说的话。
嘴角笑意还未收敛,便在一抬首间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血眸……
在这一瞬间,心中一悸,东倾黎仿佛在这双眼里看到了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而她自己则置于血河中不断沉落,只知周围在不断变红,变黑……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