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下来,雨也似乎越下越大。雨水打在伞面上,窸窸窣窣、滴滴答答,最后交融在一起啪嗒啪嗒落在甲板上。
云彤不由打了个冷战,捏紧伞柄转过身,目光极为自然地投落至餐厅处,不期而然与曾年的视线交汇在空中。
即便是远远的、隔着水汽的玻璃,她还是看到男人深邃悠远的黑眸里亮着一丝隐晦的微光。
一种柔软的情愫在云彤的心间涤荡开来。
她刻意压低伞面回避他的注视,在她觉得他有可能会付诸的行动前径直走向餐厅。
正是用餐高峰时段,餐厅里人满为患。
云彤收了伞,目光乱转一圈。她看到那个叫大兵的正笑容可掬地向她挥着手,也看到莫里斯太太的餐桌前还空着一个座位。
真是让人伤脑筋的事情啊!
云彤有点犹豫。
走到莫里斯太太身边时却听到她在跟服务生抱怨:“羊排煎得还不错,可能不能少放点茴香?我们又不是俄国人!”
云彤的祖母恰是俄国人。
她脚步顿住,对满脸愁容的服务生说:“那就麻烦重新做一道不加茴香的羊排吧。”
服务生皱眉,无声地表示为难。
直到见着云彤放在托盘上的小费后,才微笑着说“好”。
“也请别多放胡椒粉。”云彤又嘱咐,她低头看一眼莫里斯太太,“我记得您有哮喘病。”
老妇人脸上的褶皱蓦然滞住。
“祝您用餐愉快。”云彤说,而后抬脚离开,丝毫没看到莫里斯太太嘴角边上正慢慢浮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隔着几桌的大兵一见云彤迤迤然走来,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待她一走近又殷勤地拉开一张座椅:“来来来,云小姐坐这儿。”
云小姐?
云彤的眼底窜过一丝狐疑,接着在一桌子人怪怪的眼神包围下优雅入座。
曾年恰好在她对面,仍然是一瞬不瞬地凝着她。
云彤垂下眼帘,心绪微微荡漾。
大兵热情招呼她:“刚才随便点的,云小姐放开吃,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可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
云彤的确饿了,她极快往桌上扫了一眼。
什么炸薯条、烤鸡翅、熏火腿……就差没把KFC全家桶搬到这儿来了,于是她笑着道:“不好意思,我从来不吃油炸类的东西。”
大兵听了恍然赞叹:“怪不得身材这么好!”
话音刚落,边上两个女生嘴里叼着的鸡腿噗通两下,齐刷刷地掉到餐盘上。
几个男生纷纷忍住笑,曾年清咳一声,伸手招来服务生。
云彤点了一碗蔬菜沙拉,另外再加半颗鸡蛋,她叮嘱服务生鸡蛋一定要做成半生,还有蔬菜的配比、沙拉汁的份量,精确到毫克。
大兵听着皱眉:“这算是职业病吗?”
云彤从菜单中抬起头来看向他:“你说呢?”
一脸认真的劲儿让大兵无所适从,张着嘴巴“哎哟喂”两声。
接下来的气氛尴尬到几乎可以载入史册。
还是曾年先开了口,聊起明年实验室的项目、科研经费的预算,话题虽然枯燥和严肃,好歹让一桌子人的脸色都自若起来。
云彤也打开关了很久的手机,借着过目一条又一条的工作信息装作漠不关心的样。
即便如此,她还是从他们的闲扯中了解到这些人都是学医的,从事有关药物药理与病理研究的工作。
除了曾年和大兵在美国斯坦福医学院攻读博士外,其余都是墨大医学院的在读硕士生。前不久因为一个共同合作的项目,两人被安排过来参与协作,算起来都已经在墨尔本待了大半年。
既然有那么正经的工作、繁重的学业、以及为着全人类福址在奋斗的科研项目,怎么还会屈就到“雅拉街28号”这样的小店里做店员呢?
云彤感到了深深的困惑。服务生端来沙拉的时候,她借机抬头瞄了一眼曾年。
未曾想他的目光至始至终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