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年,正值腊月,歌舞升平,万家灯火摇曳,经年第一场大雪,盖住了人间黑压压的尘埃。
将军府中,笑语晏晏,宰相坐于首座,嘬着杯中酒,对坐下向前敬酒的人点头示意。
秦瑛,宰相孙女,也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当今镇国将军的发妻,此刻正身处暖阁中,亲手缝制一件贴身的里衣。
她一针一线地缝制,心道“在这严冬中,北疆不比中原,温度更低些,得更厚些才行。”
她不知道的是,很快夫君便不再是夫君了。
府邸外,身披重甲手持尖刀的镇国将军带领着一帮人迅速便快刀解决守在外的亲兵家卫。
晶莹的白雪混着血水流淌在地,厮杀漫天,血腥之气萦绕。
秦瑛听闻将军即将回府,眼角笑意溢出起身欲亲自接迎。她缓缓步入厅堂内,看着年事渐高的祖父,上前规劝道:“别喝了,等会将军回来了。”
宰相权律听闻忙放下酒杯宽慰她:“没事,小酌一会。”
此刻,家仆来报:“大大大人!不好了!将军带着一队人杀过来了!!”
宰相听闻目眦尽裂,急促起身拍桌:“胡说什么!”
家仆被吓得腿脚颤抖不止慌忙跪下道:“就就在门”
“外”字还没有出口,只见镇国将军陈珏拖着铺满血的尖刃一路走来。
陈珏:“宰相权律!勾结外敌把持朝政谋害先帝,种种罪状,你认还是不认!”
秦瑛踉跄地扶住手边的桌子,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双眼布满血丝仿佛变了的人开口道:“阿珏……”
陈珏看了她一眼继而继续转向权律。
权律:“你是想逼反吗?”
“来人!!来人!!”
然而无论他怎么喊,屋外的人都不会再来了。
权律眼见大势已去,双眼无神地跌坐在座位。
陈珏提着刀快步向他奔去。
秦瑛:“住手!阿珏,阿珏,我求你了,他年事已高做不出什么荒唐事了,你绕他一命吧。我求你了。”
陈珏一把踢开绊住他步伐的秦瑛,朝权律砍去。
刀起刀落,鲜血喷涌而出,洒在了秦瑛的裙摆上。她亲眼看到祖父的死去,一时溃不成声跪爬着到他身前,捂住还在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哑然道:“我,我,祖父,祖父,祖父!”
陈珏似是解决掉心中大祸,长长地梳了一口气合上双眼。
就当他正欲离开之时,父亲陈烃从外走来,斜了眼秦瑛,问道:“还有她呢?你不解决,是想等着我亲自解决吗”
陈珏听罢转身,握刀的手不再像先前那般有力量那般果断。他剑指秦瑛,悠悠开口:“此生我负你,利用你,你定要恨我,咒我,让我不得善终,来世不再相识。”
秦瑛盯着慢慢落下的刀,问道:“你有一时把我当做你的妻子吗吗”
握刀之手悬于半空。
秦瑛心灰意冷,轻哼一声,祖父曾有意让她嫁与皇家,是她于隆冬跪在殿外乞求祖父收回口谕,恳求皇帝不要拆散有心人。一心只愿和他成婚。
大概就是两年前吧,她嫁给他。而如今两年后,他了结她。
陈珏轻飘飘的两个字彻底刺杀了秦瑛,“从未。”
好一个从未啊,把多年我对你的爱意就这样践踏。自己亲手做了他的利剑杀了自己。
片刻刀落,秦瑛倒地,鲜血如注,有她的,还有祖父的。如乱麻般缠绕一起流淌在陈珏的脚下。
秦瑛逐渐气短,脑袋昏沉,她感觉身体里的力量渐渐消失,弥留之际,她看到一个穿着黄袍的人向他奔来。
怎么……是他?
林渊……怎么来了!?
大靖的皇帝,权臣手中的傀儡,他是否知道今晚的动荡,还是他也参与其中了?他此刻来做什么?
满心惊诧和疑虑的她被林渊紧紧涌入怀抱,她的血很快浸染了黄袍。她的手指微微动一动,但很快便失去意识。
灵魂从躯壳中脱离,她更加清晰地看见林渊抱住自己的神情,还有他的动作,青筋突起,该多么用力的想要抓住从他身边即将离去的人。
秦瑛年幼时总是在宫中,生活起居也是和公主一样的。她和林渊一起听老者讲道念经,一起相安长大。及笄之后便搬出宫,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林渊是以皇太弟的身份继位,他的哥哥身体羸弱,年幼继位后就一直未出现在朝堂中,整日用医药吊着身体。他的死因至今是个迷,无人知晓到底是被朝臣所害还是正常的病逝。或许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碍于生存不得说。
随后林渊继位,朝堂仍然是权臣的,而他只是龙椅上的傀儡罢了。
落寞的皇帝拥着怀里慢慢没了温度的人,脸颊相贴,坐在血泊中,周遭的一切事故和他仿佛都没了关系。
半晌,他求了一个口令:“留给我个念想吧。”
陈珏不再说话,刀上的血已经开始凝固,鲜血沾满的双腿似有千斤重,沉重地迈着步伐往外离去。
堂内,只剩下秦瑛的灵魂和只剩下一具肉体的林渊。
第二天清晨,巨变传遍整个皇城。人人都在感叹世道变得如此之快,也都在暗暗说着陈珏的心如玄铁,大义灭亲竟然连自己的发妻都不放过,当真是心狠手辣之人。
回想当初,世人都赞叹这是一段好姻缘,郎才女貌,万人敬羡。
在百姓眼中昨日之事只是过往云烟转瞬即逝不过是茶思饭后谈论的事罢了。
将军府内,一片凄清,人去楼空,草木灰尘落满于地。
皇帝一人身处将军府,跪倒在地,嘴里念念有词,抱住她:“安康,安康,安康……”
秦瑛的灵魂陪她坐了一夜,冬雪初升,太阳洒向大地,再厚的雪也有化的一天。她看见林渊摸着她的脸,双眼放空。被千万人跪拜的九五至尊此刻跪在他的面前诉说着自己的忏悔。
秦瑛忽然想起两年前自己当面求他对自己和陈珏赐婚,那时的他,得有多疼啊。
秦瑛想到这心底就泛起阵阵疼痛难以自抑。
奇怪,自己明明都已死去为何还会这么难过,为什么还会感到痛苦。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望着他落魄无魂的样子。
同一时刻,宫中传来圣旨。
皇上自知罪孽深重,德不配位,撰写罪己诏,择日退位。
秦瑛孤单单的游荡在大街上,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如今自己只是个谁也看不见的孤魂,想做也做不了什么。最后,想保护的人一个也未能护住,身边的人却一个一个命丧黄泉。
灯火辉煌,万家齐明。秦瑛一人辗转来到当年和陈珏来过的安宁湖边,她倚着石栏孤苦无依地坐倒。湖面如名,安宁祥和。秦瑛闭上眼,想道:“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小姐,小姐,小姐醒醒啊!”身旁丫鬟的叫喊声吵的人耳根子不得清静,秦瑛被嘈杂的声音唤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看见一旁推搡她的人,心想:“那不是双儿吗?她不是早在我成亲时就已还了自由身回家去了吗?怎么在我身边?”
秦瑛看着双儿把手贴在自己的脑门上惊喜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来人啊,小姐醒了!”
屋外的人一拥而入,满屋的人,有好多从宫中来的的太医,祖父也在,他还活着?
那我?我也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