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建安再次回到水榭,举杯邀饮。
龙公子欣然举杯,仰脖而尽,宽袍大袖,风采斐然。
淡青色颌下,雪白脖颈。
只听得“铿”一声拔刀的声音,一颗头颅跌落下来。
那半截身子兀然站起,顶着冲天的血雾,猛地冲入了湖中。
冯建安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被鲜血污染的桌面,站了起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武州的法令,就这八个字!”
杨蛮子收起手中的刀,将那枚头颅捡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朝冯建安鞠了一躬。
过了半响,冯建安都已经走远了,杨蛮子才疾步走出水榭。
他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征战二十年,他杀过无数的人,挥过无数次的刀。但今日这一刀,最是让他心神激荡不已。
他就这样拎着人头,回到了衙门大堂上。
迈入大堂,便将那血淋淋的头颅往那妇人面前一扔。
“这便是我给你讨来的公道!”
那妇人被血淋淋的头颅吓了一跳,但旋即便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又是大笑。
杨蛮子却已离开了。
他走到半途,却又回转身,恰好遇见妇人失魂落魄地从衙门台阶上下来。
他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塞入那妇人手中。
“以后好好养你的两个娃!有谁再敢欺负你,甭管是天王老子,你来敲那面鼓!”
杨蛮子指着衙门广场边上那面破鼓。
妇人腿一软便跪了下去,不住地叩头。
等她抬起头来,早已不见了杨蛮子的身影。
“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
……
王之邦心思重重地跟在冯建安的身后。
到了书房内,才小心翼翼地问到:“大人,那龙公子是为结盟而来,如此贸然杀了他,怕是不妥啊?”
“杀都杀了,有什么不妥!”冯建安说到。
“唉!”王之邦叹了口气。
“你既然觉得不妥,那你给我想个法子出来?”冯建安问到。
“龙家世代都是岢岚州指挥使,得罪了他,往后这大明咱们怕是不好混了。大人往后若还想要更进一步的话,以我之见,不如直接投了大顺……”
“呵,”冯建安冷笑了一声,“若那龙图麟也投了大顺,我当如何?”
“这……”,王之邦挠头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却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大人,杨蛮子入城的时候,抄掠了一户姓周的人家,却是颇有些来头的!”
“哦,什么来头?”冯建安问到。“难不成是周皇后的亲戚?”
“那倒不是!”王之邦笑了起来,“大人可听说过代州那位总兵?”
冯建安想了一想,“周遇吉?”
王之邦说到:“没错!就是他!这山西地盘上,除了太原城里那些贵人之外,就两家最是惹不起。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一家姓姜,哥哥弟弟三人都是总兵,手下一群骄兵悍将,实力雄厚;另外一家便是这位了,性子执拗,本事不大,脾气大!唉,比那姓姜还要难缠!”
“难不成咱们抄的便是这个周家?”冯建安听这么一说,心中也是惴惴不安起来。
“幸好不是!”王之邦说到。
“那你怕啥?”
“我没怕啊,大人,我是这个意思……”,王之邦说到:“武州城里这个周家虽然只是那位代州总兵的远亲,可到底也是个亲戚,咱们算是把人得罪了,对吧?我有一计,把这坏事当成好事给办了!”
“哦?抄了别人的家,还能办成好事?”冯建安问到。
“要说结盟,和这位代州总兵结盟,不比和岢岚州结盟更好?”王之邦说到。
“嗯?”
“咱们就借着这个由头,拿上厚礼,去代州给人家陪个罪。这不顺势就把盟给结了吗?”王之邦说到。
“杀了别人的家人,再和别人结盟,我怎么觉得你这主意不太靠谱啊?”冯建安问到。
“这就看大人的礼厚不厚了!”王之邦说到。“范唯贤有个好叔父,在山西地面上人面又广,大人要能准备十万两银子,别说大人抄掠了武州的这个周家,就算是大人杀到了代州去,我相信他也能帮大人把这个盟给结成了!”
“滚!老子要是有十万两银子,还要你们干啥?”冯建安斥道。
王之邦也笑了起来。“那就五万两,五万两我估计也能成!”
“要银子没有,来,我给你看个宝贝,价值连城!”
冯建安从书架上取下一副画来,在王之邦面前展开。
王之邦一见,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清……清明……”
“没错!”冯建安将这画往他怀里一塞,“你拿着这宝贝,去见见那位姓周的,问问他愿不愿和我武州结盟?”
“啊?我吗?”王之邦眨巴着眼睛,左右为难。“我觉得范唯贤更适合……”
“就你了!去试试嘛,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冯建安说到。
周遇吉,字萃蓭,明末锦州卫人,崇祯十五年接任山西总兵官。
手下有一只勇卫营,虽只有四千多人,却是声威显赫。
崇祯9年,建州武英郡王阿济格领兵十万,从喜峰口破关,扰掠京畿,如入无人之境,后又全身而退,满载而归。皇帝震怒,责兵部尚书张凤翼,后又责宣大总督梁廷栋,二人先后自戕而死。
唯有周遇吉,在杨柳青外与清军血战,直至清军北撤方才收兵。
皇帝难得地对他表示了嘉奖,令其率领勇卫营南下追杀李自成,又于崇祯十五年令其驻守山西,以防流贼北上。
只可惜李自成渡河太快,勇卫营还没来得及在黄河展开布防,李自成大军都已经快开到太原城下了……
“要不,咱们还是去找姜总兵?毕竟姜瓖比周遇吉还是要好打交道得多了!”王之邦说到。
“你和他们接触过?你怎知道姓姜的比姓周的要好打交道?”冯建安面色不善地问到。
“大家都这样说的!”王之邦没好气地回答到:“你去城里随便找人打听打听,谁不说姜总兵武功高强,待人又好?反而这位周总兵,刻薄寡恩,鸡肠小肚,脾气暴躁,自大偏执……呵呵,丢了黄河,迟早要被陛下拿了脑袋,这时候去找他……”
“这不是你提的主意吗?说要把坏事办成好事!”
“我……我是说让范唯贤去,他有个好叔父,说不定还同周遇吉是什么好友……”
“所以换成你去的话,你就要去找姜瓖了,对吧?”冯建安问到。
“没错!”王之邦说到。
冯建安思忖了一下,“还是你去!范唯贤是个人才,我有其它用处!随便你去找谁,给我结个盟再回来!”
“这……若是结不成呢?”王之邦说到。
冯建安一把将那副字画从他的怀里抢了回来,说到:“那这幅画你也别想要了!”
王之邦猝不及防,丢了画,想伸手抢回来又不敢。
只得悻悻地退了下去。
走到无人的地方,才朝身后啐了一口。心中暗道:等老子出了武州城,就再也不回来了!说不定还能给谁带个路,破了武州城,这幅画迟早还是老子的!
直到回到自己的大宅子里,越想越是气愤,指着空气大骂了起来:“狗日的范唯贤,不得好死!要老子举荐你,分明是故意坑害老子!亏老子还以为你是个好人!不就拿你勒索了一下你那个族叔吗?老子是在帮你,不识好歹的东西!今日这个仇,老子和你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