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别怂六

对于心性的磨炼和掌控，是一个能成熟和强大的关键，借此这个机会，赵登禹又给许晨风上了一课，让他明白，发泄情绪不是强大的标志，隐忍才是一个人能否真正强大的根本。

老学究撩起了早已湿透的长衫下摆，忽然跪在了赵登禹的面前，在赵登禹惊讶和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老学究身后的一众老百姓们均是朝着二十九军弟兄们做出了下跪的姿态，几百人跪在泥泞的湿地之中。

“老人家，你们这是作甚？快快起来，折煞晚辈了！”赵登禹伸出一只健全的胳膊，想要将老学究从地上搀扶起来，不敢承受老人的这一跪，然而，老学究却不为所动，坚持跪地，就是不起，语气坚定的说道：“我等石门镇百姓在此跪求二十九军的官兵们，恳求诸位回到战场上，护卫我中国土地，莫要让日寇侵略者肆意侵犯我中华土地，屠戮我中华同胞，恳请各位，回去吧，求求你们了，别怂啊！老朽甘愿跪死在此，还望诸位能重回战场，斩杀敌寇，报效中华！”

赵登禹伸出去准备搀扶老学究的胳膊顿时僵住，心中一阵酸楚之感，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老百姓跪在面前，求着自己上战场……

此刻，他也真正的明白了许晨风时常挂在嘴边的九一八之耻是怎么个心境了，这一份来源于老百姓殷求期盼中的压力，远胜过军政部的命令，这是一道无解的选择题，长官们让他撤退，老百姓跪在自己的面前，恳求自己回到战场上，他该如何去回答，如何选择呢？

赵登禹陷入到了一种前后为难的境地，愣在原地，不知该做如何解释和回答。

这时候，许晨风走了过来，扑通一声，同样的跪在了泥泞泛黄的泥地里，面朝着老学究，不仅如此，许晨风朝着他深深的叩首，额头与湿软的地面来了一个亲密的接触，许晨风可以明显的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刺激着自己额头上的肌肤。

当许晨风抬起头来的时候，头上已经是被黄色的湿泥弄得一团脏。

“后生，你这是为何？”老学究诧异的问道。

他搞不懂，这个年轻的军人为何会向他跪拜，正如赵登禹不理解他一样……

许晨风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沉声道：“这一跪，是迟来的一跪，我是从东三省过来的东北军，我也是一枪不放丢掉东三省的罪人，我对不起军人二字，更对不起东三省千万老百姓。如今，我也是在喜峰口打了胜仗，狼狈撤军队伍中的一员，旧恨未雪，又添新仇。

我本该死在战场上，用一死来偿还我欠下的罪孽，可我却活着，活到了现在。我活着目的不是为了苟且偷生，老天爷没有带走我这条命，是为了让我复仇！

报仇雪耻，匡扶中华！

我罪孽深重，身负国恨家仇，我比任何人都想复仇，都想将鬼子赶出中国，可我也知道，复仇并不是盲目的去送死，死在战场上很简单，但我却不想死的没有价值，我们与小鬼子之间的对抗日子还很多，请前辈原谅我不会再回到已经结束的长城战场，我要留着我的命，去开辟新的战场，用新的战役去洗刷耻辱，去证明自己。”

人总归是要朝前看的，尽管是充斥着各种不甘和不情愿的情绪，但无论如何，他一个人无力改变已成既定事实的长城抗战的结局。

将这份仇恨深埋在心里，等待着它生根发芽的那一刻。

又朝着老人家磕了一个头，许晨风不再多言，缓缓起身，退到了队伍之中。

赵登禹摇头，放弃了继续搀扶老人家的念头，看来想要在石门小镇休整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传令，取消休整计划，继续向张家口行军。”

磅礴大雨中，疲惫的官兵们，整个队伍从跪着的这群人身边路过，二十九军弟兄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敢抬眼去看他们，他们害怕对视上这群老百姓们那殷切和期盼的目光，他们会因此心生惭愧的情绪。

他们感觉自己就是一群罪人，一群“逃兵”，狼狈的从这个小镇路过，逃窜……

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在喜峰口创造的奇迹，在撤军这个命令下达之后，一切都化为乌有，不值一提，他们的拼命付出，彻底沦为了无用之功，不管喜峰口抗战的意义如何，在他们这群当事人的眼中，他们的确是创造了奇迹，可是这伟大的奇迹在撤军之后，消散不见……

他们怀着积愤抗战以及必死的勇气来到这万里长城之上，与敌人殊死拼搏，可换来的却是一道冷酷到无法接受的撤退军令，当全军撤退命令下达的那一刻，他们仿佛丢掉了灵魂。

如今行走在雨中的这支军队，说是军队，倒不如说是一群行尸走肉的躯体更合适。

没有休整，直接从喜峰口转移到了张家口驻地，当抵达营地的时候，雨也停了，这场雨，仿佛是老天爷为这支队伍留下的伤心的泪。

冰凉的雨水打在这群士兵们麻木的躯体上，洗涤着他们灵魂中的耻辱。

从今天开始，张家口变成了这支军队的临时驻地，可能将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不会有其他的调动命令。

一零九旅驻扎张家口，还有一道秘密的军令，负责监视察哈尔地区的日军活动，以免整个察哈尔彻底落入日军的掌控之中，宣示中国军队对此地区的控制能力。

国家不会忘记有功之臣，无论成败，凡是付出，必有回报和封赏，二十九军官兵们在喜峰口抗战中的表现，有目共睹，全都看在眼中，以劣势的武器装备顶住了日军的进攻，喜峰口大捷捍卫了中国军队的尊严，瓦解了日军侵占的目标。

军政部也正式的下达了对二十九军官兵们的奖赏命令。

从军长到士兵，均有封赏，要么升官，要么给钱，二十九军自从成军以来，还是头一次接到过如此丰厚的奖赏。

而许晨风也从一个少尉连长，正式晋升成了上尉营长，越级提拔。

其实，鉴于许晨风在喜峰口抗战中的表现，别说是给个营长了，就算是当个团长都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