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对手六

“不认识，没听说过，我不知道。”老先生面前这位许姓老者，看都不看报纸，直接否认三连。

老先生太了解这个老许头了，七十多年的交情，怎么能摸不透他的脾气呢，越是如此，越是承认他们之间有关联。

“看来，这出尽了风头的英雄，就是你家的三孙子，难怪这好几年都不见他出没，原来是上了战场啊，你许家不愧是世代英豪，从你爸爸那辈开始就为大清朝打天下，打洋毛子，还有你这辈儿，同样是在战场上流过血，你这条腿，不就被鬼子的流弹给打残的么，你的儿子和侄子们，更是血洒辛亥年，现如今你这第四代唯一的一个侄孙更是走上了你们老徐家从军的老路，唉，老朽羡慕啊。”

老许头冷笑：“呵呵，羡慕？羡慕的话，就让你家的子孙到战场上去吧，老夫保证给你们磕头送行！”

这个坐在茶馆里喝茶，须发皆白的许姓老人家，正是当初许晨风投笔从戎考军校，在祠堂里跪别的爷爷许成林。

正如老先生所言，老徐家满门英豪，不过在外人眼中是英豪，在许成林看来，却是满门英烈！

正是因为从他爸爸这辈人开始，就为朝廷打天下，平祸乱，以至于他也在甲午战争之中，残了一条腿，自此大彻大悟，再不理朝廷事务，从此遁入商海，借着先辈的威名，在商海之中混的也是如鱼得水。

却不料，从军仿佛成了他们家族的魔咒，四辈人，无不有从军入伍者，大清朝没了，后辈们便开始为革命党打天下，更是血洒沙场，落了一个人丁凋零的落寞之景，这第四辈人中，仅存许晨风这一个侄孙，唯一的一根独苗，最终还是没能解脱从军的命运。

尽管他多加阻拦，甚至扬言断绝家族关系，都未能阻止这小子投笔从戎……

许家祠堂里祭祀的先辈和后辈们，全是血染疆场之英灵，从无一个寿终正寝者。

老先生感叹道：“唉，我倒是想，可我李家那里比得上你们徐家人，个个都是不成器的东西，纨绔子弟，这家业，老朽活着的时候，还能盯着点，若是我死了，恐怕不出三五年就被小崽子们败光了，唉，家门不幸啊。”

许成林斜他一眼，这老东西分明就是在炫耀自家儿孙众多，一群败家子之中，若是出一个治家之才，这就意味着这个家族败不了，可不像他许家，第四代人中就许晨风这一个，还是沿着前辈们的老路，重新上了战场。

今夕不同于往时，就连许成林这个早已隐退几十年的老人，都能隐约的感觉出日寇此番侵华之架势不同于往年西方列强侵华。

想当年西方列强叩开我中华国门，更多的是为了通商和经贸，而如今，东瀛小国效仿西方列强侵犯我中华宗主之国，却有亡国灭种之野心，咄咄逼人，誓不罢休的态势，令人不得不提防。

许晨风曾经梗着脖子说过，他已经老了，老的胆子越来越小。

许家四辈共十二人战死沙场，本以为退伍经商，可以改变家族的宿命，不求青史留名，但求安宁度日，这摆脱不掉的宿命，依然是让许晨风毅然决然的踏上了这条路，许成林想说的是，不是他老了，胆子小了，而是他见多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一颗沧桑的心早已疲惫不堪。

“哼，家门不幸，我情愿跟你换一换，凭什么死的都是我许家人？若是我这三孙子再折进去，许家偌大的家业还有何用？等我死了之后，你一并继承了去吧！”许成林没好气的说话。

“呵呵，老许头，你说的这叫一个什么话，身为男儿，投身报国，这是一件何其壮哉之事，说实话，这等情怀，这等气魄，胜过了这个国家大多数人，四代人尽忠报国，令人肃然起敬，英雄世家，青史留名，不亚于当年宋代杨家将，应当受天下人供奉。”

“唉，话虽如此，可老夫的心早就累了，伤透了。”

一次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次次的肝肠寸断，令这位耄耋老人心酸不已。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他宁可打断许晨风的腿，也不会让他去报考那什么军校，精忠报国这话没错，可为什么牺牲的总是他们家的人呢？死在战场上的英灵千千万，活着回来的也不在少数，可为什么偏偏他们徐家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呢？

这是为什么？

思衬了良久，老先生小心询问道：“早就闻说，你家三孙子曾与冯家的大小姐早有婚约，按理说，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为何又没了下文呢？”

这老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几十年情分上，许成林真想把面前的这杯凉茶泼他脸上。

许成林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感伤的神情，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茶碗。“倘若是三孙子没有一意孤行，而是留在家里的话，怕是我已经抱上重孙子了，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是我许家负了冯家小姐。”

许晨风这小子，又一次走上了前辈们的道路，将一腔的热血挥洒到战场上，本以为只是负了许家，但他却不知，同样负了冯家的大小姐，大丈夫，身许国，心许国，何来许卿否？

这一生，欠下的债太多，不敢轻言偿还。

敌寇未驱尽，壮士不下马。

许晨风都无法保证自己是否有命活着回家，哪里敢耽误人家女孩的一生，当他下定了报考军校决心之事，便再也未曾去见过冯梦瑶，心有亏欠，不敢去见她，更不敢去看她的眼神。

退婚不成，唯有拒婚。

不过，许晨风说的怕误了人家，是因为他拒婚报国，没有给她一个家，本以为一拍两散，从此两家各不来往，另外婚嫁，各不相干。

他意外的收到了冯小姐的手帕，许晨风释然了心中的纠结之情，冯小姐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并没有因此埋怨自己的无情，理解自己的大义之心。

可许成林所说的负了冯家，对不起人家女孩，是许晨风这厮果真负了人家，远没有许晨风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