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不孝、负心人四

一场雨，整整下了一夜，直至天明之时，依旧是细雨茫茫如烟。

许晨风换了一件比较干净的军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股军人的威武之气早已沁入到了他的骨血之中，即便是换上文雅的长衫，身上曾有的那种书卷气早已找不回来了，还是军装穿着最舒服，撑起一把纸伞，走出了门。

撑着纸伞，足登长筒马靴走在湿润的街道青砖地面上，看着路上的行人们在雨中匆匆路过，因为下雨的缘故，街道两边的铺子客流稀疏，伙计们蹲坐在门槛上打盹，懒得去招揽客人。

越是这种天气，反而是茶馆这种闲逸场所越是火爆，约上两三个朋友，包一张桌子，要上一壶高沫，再来点儿瓜子点心，聊天吹牛，天南海北的胡侃八扯，乐哉快哉。

每人再多掏两毛钱，还能把街角的说书先生叫进来，大家伙们一起听一出说唐传。

有钱的都在里面喝茶听书，没钱的短衣们蹲在门外屋檐下，这些人大多以黄包车夫为主，按理说，这种天气不适合出车，但是没办法，总要图口饭来吃，将黄包车用油纸包好，或者是藏在避雨的地方，以免淋湿了车座，等着里面的茶客，碰碰运气，看看谁会坐车，碰上个道儿远的，这一天的伙食费可就有着落了。

许晨风记得，二爷爷最喜欢来的就是这种地方，有人味，不像是冷清的家里，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走过这条街，再拐一个路口，便是一条新的街道。

冯家和许家一样，都是家大业大，底蕴深厚，尽管说两家均是大不如前，这些年里，都开始走起了下坡路，可毕竟有句话说得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短期内想要败完，没那么容易，就算是坐吃山空，也能吃它个二三十年。

两大家族的联姻，也谈得上是抱团取暖，门当户对，秦晋之好，故而，两家对联姻之事，均是没有意见，极为看好两人的姻缘，只是后来，谁都没想到，许晨风这边出了岔子，不知哪根筋不对，宁可逃婚，也要去读军校。直接将两家置于尴尬之境地，也曾想过派人把许晨风给抓回来完婚，可想了想，谁敢去擅闯军校拿人，这不是找死么？

因此，在这五年里，许家和冯家的关系，很是微妙，除了冯家小姐逢年过节的时候，以孙媳妇的身份时常拜访许成林之外，许家和冯家几乎断绝了往来，即便是生意上，也是互不来往。

此等尴尬的处境，均是来源于自己造的孽啊……

站在冯家大门外，许晨风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去敲门，叩动门板。

“谁啊！”木门缓缓打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青年探出头来，打量着门外的这个长衫来客。“你是？怎么好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确认过眼神，应该是个熟人，可是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许晨风微微点头：“不错，我们认识，上一次我来你们家的时候，你才十三岁，小五子，麻烦进去说一声，许家许晨风前来拜访。”

“啊！姑爷，是你！你还敢来！”经过许晨风这么一说，小五子顿时想起了他是谁，原来，他就是打小与冯家定下姻亲的许家公子，后来这厮不地道，居然逃婚而去，把他们家小姐给搁在了家里。

说到底，都是许晨风负了冯家，也难怪冯家下人也不愿意给他好脸色。

“呵呵，对，是我，麻烦进去说一声。”许晨风苦笑，对于冯家下人对自己这种甩脸色的态度，许晨风表示理解，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因为愧疚才不愿与之争执，若是换做了他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早就被他给打出翔来了……

“等着！”撂下了两个字，小五子又把大门关起来，将许晨风关在了外面。

也没生气，就这么站在外面，静静地等着，将纸伞收起来搁在门口。

该来的总会来，既然事情是因为自己而起，就要由自己来了断，世上何来两全法，不负国家不负卿？

国恨家仇和儿女情长，两者之间，许晨风只能选择一个，毫无疑问，他选择了前者……

站在门外，等了约莫五分钟的时间，门里面传来了脚步声，一直到了门口方才停下，不过，却并没有给他开门的意思，之前进去通报的小五子站在门里边朝着门外的许晨风喊话道：“许公子，我们老爷说了，不见你，你回去吧。”

许晨风苦涩一笑，看来，冯家对自己还是怀着深深地恶意，一口憋了五年之久的恶气和不满情结。

也不怪他们如此，毕竟所有的过错都是因为自己而起，难为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许晨风可没有太多的时间滞留在京城，昨天回来的，今天一天，明天再一天，后天就要走人了，至于能否再回来，就连许晨风都不知晓。

“麻烦再进去说一声，二十九军一三二师警卫团三营营长前来拜访。”不得已，许晨风只能将军方的身份亮出来，“以权压人”，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耗不起太多的时间。

一零九旅四个团长，三个升职成旅长，唯有吴成国原地踏步，不过，他没有编入到任何一旅之中，而是被赵登禹改编成了警卫团，如此一来，吴成国便不受其他三位旅长约束了，直属赵登禹领导指挥，其权势和地位，不亚于一个旅长。

门口的脚步又远了，不多久又回来了，这一次，小五子给许晨风把门打开了。“我们老爷有请。”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是之前那么冲，有种毕恭毕敬的味道，看来，有时候，这权力真的是一个好东西啊。

许晨风被请进了冯家的正堂内，冯家的老爷，也是冯梦瑶的父亲，冯文彦，穿着唐装，坐在首座位置上，手里端着一碗茶水，刚进门，许晨风便能感受到来自于这位“前老丈人”身上传来的那种怨气和不满。

见了这位中年人，徐晨风朝着冯文彦深深地鞠了一躬：“冯伯伯，晨风特来赔罪。”

看着给自己道歉的许晨风，五年不见，整个人的气质和从前都不一样了，壮实了，也成熟了，许晨风的消息，他也曾在报纸上关注过，的确是给中国人长脸，没丢人，不过这都难以打消掉冯文彦心头的这股火气，冷笑道：“呵呵，你可是个英雄啊，英雄都是完美的，何来之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