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百姓们议论纷纷。
丞相府二公子为一青楼女子辱骂各家士族的消息硬是成了这京城中人津津乐道的头等大事。
要知这二公子是出了名的骄奢淫逸,一向臭名昭著惯了。仗着是当今丞相的儿子欺凌了不少人,多少女子毁在了他手上,长时间下来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平日这二公子胡闹惯了,却也不至闹的很大,多是事后被丞相给压了下去。
可昨夜不少官员家的公子位列其中,竟被他当众辱骂,朝廷的那些大臣们哪受过这般屈辱,自是联名上书弹劾,而皇上慕容懿为了平息百官怒火也不得将丞相骂了一顿,罚了一个月的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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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
一个约莫着二十七八岁的女子一听老爷回来了,忙从屋内跑了出来迎上来人,满脸笑意地拉着丞相的手道:
“老爷,您从宫里回来啦,怕是饿了吧,妾身让小厨房准备了上好的酒菜,都是老爷喜欢的,老爷赶紧用饭吧。”
这说话的女子生得一双狐狸眼,一举一动间尽显妖媚之态,倒是有几般姿色。只是那笑意之间总透着几分讨好和虚假的意味,更像是时时戴着人的面具行走的一只狐狸。
而若问起她是谁,却也算得上是一番人物,她便是当今丞相萧舒的夫人珍氏。
当年这珍氏也只是湖上唱歌的一个伶人,因生的千娇百媚,在仕族之中也有一番名气。
那日元宵灯会,萧舒随友人于石廊桥上赏景吟诗,正逢这珍氏的游船从桥下经过,歌声从湖上飘来,如涓涓泉水,又如随风而舞的银铃般清澈。
这一唱算是将萧舒的魂儿勾了去,忙唤了仆从引了这珍氏上岸,见了眼前人的姿色更是心生怜爱。
自那以后,萧舒时常私会这珍氏,而又自知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命人瞒着自家夫人。
而这珍氏知了萧舒丞相的身份更是百般讨好,想尽各种办法留萧舒于船上过夜,不久就怀了这萧舒的孩子,也就是这大闹青楼的二公子萧广。
萧舒这下有了缘由,不顾妻室许氏意愿,毅然决然地将这珍氏娶进了门做了妾室。
不久,许氏产下一女婴,只是这婴孩命苦,刚一出生就没了气息。许氏伤心,没有多久抱病而死,而这珍氏得萧舒喜爱,很快便升做了丞相夫人。
萧舒正在气头上,一把甩开珍氏的手,眉毛都拧到了一起,怒火在胸中翻腾着,气急败坏地走到正厅的榉木椅上坐下道:
“萧广那个逆子呢,把他给我叫过来,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珍氏一看萧舒生了大气,便知是自己那儿子又出了什么事,忙拍着萧舒的背道:
“老爷老爷,您别生气,是不是广儿那孩子又闯了什么大祸,妾身一定好好说他。”说完,端了一杯茶上来递给萧舒。
“哼!还不是你平日里惯的。以前的事我替他料理了。可他这回倒好,胆子越发大了,竟然为了一个妓女连士家子弟都敢辱骂。今日百官联名上书,害的我被陛下大骂了一顿,丢尽了颜面。”
珍氏一听心里忐忑了几分,自己这小祖宗惹的可是不小的事,都闹到了朝廷上,而自家老爷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最要面子,心里不由得为儿子感到担忧。
这萧广还没从昨日的醉酒中完全清醒过来,正睡着,听父亲唤自己过去,这才迷迷糊糊地走了进来,嘴里打着哈欠低声嘟囔道:
“爹,你叫我......”
说着话,手还揉着眼睛,头发也潦潦草草的。
萧舒本就在气头上,见到眼前人的样子,这心中的怒火更旺了,一把将手里的茶杯往萧广身上摔去,茶水溅到萧广脸上,才让他清醒几分埋怨道:
“爹,你这是干嘛呀?”说完,还理了理身上的水,一脸埋怨地看向座上的父亲。
萧舒站起来手颤微地指着萧广,“你,你这个不孝子,你昨晚干了什么你不知道么?竟然辱骂朝廷各家官员,你可真是出息了。”
萧广一听是昨晚的事,忙委屈地连连解释,“爹,我没有辱骂朝廷重臣呀!我,我只是说他们是什么东西,也来管我的事。”
“你......你......你还敢说。”萧舒愤怒地浑身颤抖,脸扭曲着,鼻子上缀着几颗亮晶晶的汗珠,上去就要打这逆子,被珍氏强拉着才拦了下来。
事实上,萧广却也没传言中的那么过分,只是冷清菡吩咐人添油加醋后,这担子他也推卸不得。毕竟“三人成虎事多有,众口铄金君自宽。”呀!
珍氏在一旁看着,别提这心中有多担心了,紧紧地为这儿子捏着一把汗。
见自家老爷今日如此生气,怕是今天不让儿子受点苦,也难平老爷心中怒火。
只是心中又不舍儿子遭罪,便灵机一动,轻抚着脑袋,眼睛微闭,腿微软着作态向后倒去,嘴里呢喃道:
“老爷......老爷......”
萧舒见到珍氏娇滴滴的样子,心里不免一软,忙过去扶着珍氏呼唤道:“云儿!云儿!你这是怎么了?”
又赶忙对着仆从大喊,“还不快去叫大夫来?”
珍氏躺在萧舒的怀里,一听忙抓住萧舒的手虚弱地道:
“老爷,老爷,不用了,妾身没事,只是一时急火攻心,休息几天就好了。只是妾身希望老爷看在妾身的面子上宽恕广儿几分,不要过分重罚,妾身,妾身日后一定好好管教,不让老爷烦心。”
说完,更是留下泪来。
萧舒一见珍氏这个样子,便也不忍心过于责备,为她拭了泪痕,理了理鬓边的发丝。
“好好好,你别激动,你先注意身子,我答应你就是。只是,此事闹的陛下都知道了,必然要给朝廷官员们一个交代。”
珍氏听了萧舒的话,这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几分,在怀里乖乖地点了点头。
萧舒又转头严肃地看着地上跪着的萧广,眉头皱到了一起。
“你这个不孝子,若是日后再敢惹事,我就命人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将你赶出丞相府。明日,你就随我挨家挨户地拜访各家公子,登门致歉,听到了没有?”
昔日里闯了祸,萧广也没见过爹这么生气过,自是在冰冷的石地上跪着一动也不敢动,颤抖地小声回答道:
“知道了爹。”
“来人,将这逆子拉下去打六十大板”
珍氏一听本平静了几分的心又悬了起来,忙紧紧地拽住萧舒的手满眼祈求地摇了摇头。
萧舒拍了拍她的手。
“你放心,不会要了他的命的,只是若不让这逆子受点重伤,做给朝廷中人看,怕是明日去各家拜访时,难以平息众人怒气,这后果会更严重。”
珍氏听了萧舒的话,也觉得言之有理,虽是心中不舍,也不得不答应。
跪着的萧广一听要受六十大板,嘴上忙喊着求饶,身子却被人硬生生给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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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月色朦胧,繁星点点,天边的山入了黑暗的荒芜中。风儿轻吹,树影婆娑,惊起了邻边的飞鸟。
“娘~我痛,您轻点儿。”东厢房内不时传出一声虚弱而沙哑的惊叫声。
萧广紧紧地抓着身侧的被子,牙齿咬着手帕,方觉身上的痛有少许心理上的缓解。
珍氏坐在榻前,左手攥着装有外伤药七里香的砂罐,右手拿着白叠子制成的擦拭棒,边哭泣着边给萧广上药。
一想到自己这儿子刚受完刑被抬回来时那红如枫叶般浸满鲜血粘在臀上的衣衫,和他奄奄一息昏死过去的样子,珍氏便浑身抽噎,满脸心疼。
“儿呀,你忍着点,马上就好了。日后可千万记着这次的教训,今日若不是为娘装病,你那冷心的爹非得打死你不可。”
萧广趴在帛枕上,满脸不愿地道:“可是娘,儿子说的是实话呀,爹是当今丞相,身份尊贵,他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议论我。”
珍氏一听这话便知自己这儿子还没长教训,瞬间恨铁不成钢,气的用手打在萧广已皮开肉绽的臀上,痛的他连连嗷嗷直叫:“娘,娘,您别打我屁股。”
她被自己这儿子气的咬牙切齿,又心生无奈。
“你什么时候能听听额娘的,好好跟着教书先生学习,别老出去瞎逛惹事。你看看你爹多看重许氏的儿子,日后若是他当家了,你我母子还有你姐姐怕是都没有好日子过。”
萧广听了觉得珍氏是杞人忧天,满脸轻蔑地道:“他娘许氏早就过世了,如近娘是丞相府的正室,深受爹喜爱,姐姐又讨爹喜欢,还不是娘说什么是什么,娘您怕什么呢?”
“你这傻孩子懂什么,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要不是你这大哥整日在宫中做太子伴读,少归府中,额娘早就想着法儿的替你除了去,也不会留他到今日。”
说完,珍氏眼中透露着层层狠意,一改白日娇弱楚楚可怜的样子,衬的这夜更加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