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精神恍惚的下了山,一整晚都没睡着,第二日带着一葫芦酒,寻到守拙,说明来意:“观主,昨日我去了后山,见到真君,问起母亲近况,我才恍惚记起,自己已经离家半年了,心中思念难以遏制。此次上山来,是想托你看顾山下那些百姓一二,等我往临安一行,接了母亲过来。”
守拙一怔,满脸欣慰道:“孝敬父母,乃是人之头等大事,你赶紧回去吧,武当山有我,短期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无须记挂。”
说道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迟疑一下,说道:“山下还是一片荒芜,恐怕令堂未必住得惯。不如这样,你在家好生侍奉她,过两年再来,我便辛苦一些,替你多担待些时日,也省得你来回折腾。”
杨过笑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母亲也本是穷苦人家出身,听说当年还随着外祖父走街串巷,以卖艺为生。直到遇见真君后,才在他老人家接济之下,过得好了一些。当年从华山离开之后,也曾准备随真君在武当山下定居,只是真君说要闭关,不会再见,这才跟我一起回了临安老家。若是知道我见了真君,定然会欣喜的跟着过来。”
他都这样说了,守拙如何再劝,只得坦诚道:“杨兄弟,我便说实话吧,那宣旨的官员匆匆而去,还指不定会在皇帝面前如何编排我们,我恐这武当山不日便会有兵灾,过几天都要把几个小道士遣散,你正好回乡,就不必急着来了。”
杨过心里倒是有几分感动,心道:“老道果然是个好人,可你若是知道真君要我造反,恐怕都要吓傻了。母亲到武当山还有真君庇佑,留在临安,那才真是深入险地了。”
他念头一转,酝酿出了一个理由,说道:“我这般模样,还是有些显眼,倘若有心人查起,根本隐瞒不住,恐怕到时候要连累母亲,还不如带着她先偷偷溜走。”
守拙一想也是,叹口气道:“都是我连累了你们母子,我何必要去赌当年的那一口气,口出狂言。”
杨过笑道:“你又见外了。再说,皇帝攻山,那还是没影的事。何况朝廷便算了要调兵过来,也是会请襄阳总管吕文德出兵,他不见得会尽心尽力。”
守拙听他这样一说,十分惊奇,问道:“杨兄弟何出此言?能否解释一二?”
杨过道:“吕文德固然是朝廷大将,可也不见得没有其他心思,譬如他前次毫不犹豫的就信了真君谋划,派出大半军力到了均州。这样看来,他对真君十分推崇,未必会真心出兵。”
守拙拿捏不准,也不插话,听他继续说道:“再者,守卫襄阳的毕竟是他,曾经见过真君在金国的威严,对蒙古的强势,就算想出兵,也得掂量一下,若惹恼真君,他抵不抵挡得住。”
守拙仔细思考了这番言辞,承认对方说的有几分道理,想到了沈元景之前的一番话来,心底又升起了希望,或许清微观能够逃过此劫?
他这样一想,脑子也跟着动了起来,说道:“你说的对,是我太过慌乱。不过我们也不能够如此被动,还是要再想些办法。譬如那位郭靖郭大侠,我们或可先去联络一下。”
杨过心里一动,故作不知。守拙介绍了这人以往事迹,末了才说道:“他是岳武穆的传人,几次帮助襄阳度过危局,在民间颇有威望。上次他在均州陷入死局,全赖真君制衡金国,吕文德才得以腾出手来相救。我听说他为人重义,想必对武当山的劫难,不会袖手旁观。”
“这般不求名利、为国为民的大侠,真是我辈楷模。”杨过由衷赞叹道:“可惜我要先去临安,不能陪你前往拜见,殊为可惜!”
守拙笑道:“来日方长,你又不像我这老朽,没几日可活的了,还怕没有没有机会?”
杨过说道:“你不也得了真君传承,短短时间,就突飞猛进的,头发都变黑了,活个百来岁,想必也不是难事。”
守拙摇摇头道:“修仙哪有那么容易的?我遇到真君的时候太晚了,已是风烛残年,修到这般地步,怕是耗尽了潜力。若是年轻时候,有这等奇遇该是多好,说不得也能如真君一样,杀入万军之中,取了金国上将首级,或可找回一些颜面。”
他语气唏嘘,竟然不以未能延年益寿为憾,反是对当年的“开禧北伐”惨败一事,耿耿于怀。想来那战,对他打击非常之大。
杨过暗道:“这老道士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或可引为助力,纵然年迈精力不济,放在身边时常请教,也能有所增益。”
……
沈元景对杨过所说,要扶持他做皇帝的想法,虽然是基于气愤,可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他知晓了赵昀的种种作为,第一个念头自然是去杀了这狗皇帝,万事皆了。
不过他毕竟是个理智的人,明白人好杀,事情却不好解决,若是后面继位的皇帝,打着为先帝报仇的旗号,派了兵马来攻,他脱身无碍,可山上山下的一帮人都要遭殃了。
况且,这满目疮痍的汉家江山,实在是经受不起朝局剧烈震荡的折腾了,除非是有新的势力替代。
朝中无有刘裕,那便只能指望民间出个李自成。
“现下是连李自成都没有,那我何不自己造一个出来?之前几个世界,都是在江湖小圈子里面打闹,偶尔涉及天下,不过是旁敲侧击而已,现下这白纸展开,岂不是任我挥洒?”
想透此节,沈元景便觉天高地阔,云舒风淡,一点点小小的不愉快,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这浑身的真气似乎都更加灵动起来。
他哈哈大笑,道:“我此前多是埋头苦修,境界也是功力练到极致,才会水到渠成的突破,想不到今日也有一朝顿悟,更上一层楼的机运。”
他信步走到边上那大石头上,伸出手在上面抚摸,片刻那石块表面,被抹得平平整整,如同刀切一般,又纵横各划上十九路,成一棋盘。
沈元景想了想,又伸出指头,在边上刻下:“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可下;地为琵琶路为弦,舍我孰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