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黑衣人头领也吓呆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大声道:“再给我射!”又是一波箭雨袭来,淹没在沈元景掀起的狂风暴雪之中。
这群黑衣人彻底不敢动弹了,哪怕打头的催促,也没有几个人敢举弓射箭。沈元景脚下一点,闪身过去,一把揪住这人,提着他的脖子问道:“是姚世安派你来的?”
头领咬紧嘴唇,闭着眼睛,不肯回答,沈元景冷哼一声,用力一捏,咔嚓一声,将其脖子拧断,随手丢到了地上。
对面余将军远远望见,心里担忧道:“这位也太过鲁莽了,何不收做人质?如此杀人,也不怕引发围攻。”
他这边只是数十人,面对几百人的围攻,自认是敌不过的,沈元景一个处理不好,让这队人马冲了过来,他们都活不了。
果然人群一片鼓噪,旁边几个黑衣人对视一样,抽出长刀,大喝道:“替将军报仇。”纵马杀了过来。
余玠见状,连忙说道:“快,过去帮忙。”余将军在原地不动,护住他,陈庄主几人刚走几步,只见沈元景随手拿过挂在马鞍上的鞭子,往外一甩。“啪”的一声,率先围过来的几人,都捂着喉咙,倒在马下。
后面的人齐齐停住,其中一个惊呼出声:“妖法!”不敢上前。沈元景方才只是在鞭子里面灌注内力,抖做笔直,便如长枪利刃一般,割破了几人的喉咙。这一番动作太快,一般人瞧不出来罢了。
他又一抖长鞭,卷过方才说话那人,拖在马下,问道:“你来说,是谁派你来的?”
这人十分怕死,想也不想,大声回道:“是姚大人。他前几日……”
旁边两骑对视一样,强上前来,要阻止他再往下说,沈元景再次动手,左一鞭,右一鞭,这二人依旧逃脱不得。
其余的黑衣人再也没有敢反抗的了,若只是这样的功夫,并不可怕,但前次那漫卷风雪的一番动作,着实吓人。
沈元景松开马鞭,放过手里的人,这人点头哈腰,连声说道:“多谢少侠!”又见他摊开手掌,接住一片雪花,就见得那雪花快速膨胀,转瞬之间,化作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花。
这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连胜高呼:“神仙慈悲,神仙慈悲。”旁边也有几件兵刃落下,夹杂着跪地的声音。川人信神鬼,所有人都在暗地里嘀咕,莫不是遇到雪神了。
沈元景一挥手,那雪莲花碎成雪粒,接着狂风大作,吹得周围的人东倒西歪,他说一声:“都走吧。”这些人再也生不起抵抗的心思,不住的往后逃去。
余玠等人见状,连忙走了过来,上前深深一礼,道:“多谢阁下相救!”那陈庄主也跟着大声道:”多谢清微真君救命之恩。”
还没来得及走的黑衣人都听到了,惊叫出声:“清微神仙?”有得跑得更快了,也有的反身过来,朝他磕头。
余玠狠狠的瞪了陈庄主一眼,似乎在怪他不该当众点出沈元景的身份,皇帝知道了,定会起疑心。可这人并不是他手下,反而是听他要返回京师,主动上来护卫的,怎好责骂。
沈元景说道:“余大人,还要去临安么?”
余玠正想说要去,可看见旁边他的部下和士兵,脸上都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又说不出来,咳嗽两声,含糊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路,寻一个干燥地方躲避风雪吧。”
这时候,那些黑衣人里面,走出一个身量高大的汉子,大声道:“禀真君,前面有一个山谷,适合歇息,我们来的时候,就躲在那里,若是真君信得过,我可领你们去。”
余将军和陈庄主有些不信,这人根本不理会他们,只看着沈元景,又道:“真君不必怀疑,小人是从均州来的,受过蒙古人欺辱,若非真君替我出头,小人这一辈子都没法报仇。”
沈元景点点头,率先往前走去。余玠想了想,也跟了上来。不远处果然有一处山谷,不见风雪侵袭。
余玠请沈元景到了一个僻静处,抖落身上的雪花,问道:“真君,你此次来,到底为何?”沈元景开门见山的道:“我来叫你谋反。”
一听此言,余玠吓得跳了起来,大声道:“什么?”惊得余将军领着兵丁就往这边冲,又被他挥手赶走,低声说道:“真君,我要谢你救命之恩,可余某也读过圣贤书,决计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你不肯?”沈元景见对方梗着脖子,冷声说道:“那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可惜了今日这谷里的人,一个也别想逃脱。”
余玠先是面带不忍,后又震惊望过去,似乎不敢置信。沈元景盯着他看过,他亦回过眼神,嘴唇都咬出血来,却不肯发一字。
“这般宁死不屈?倒是有节操。罢了,我也不杀你了,反正等你到了临安,难逃一死,阖门上下都是轻的,说不得还要累及家族。”
余玠神色复杂,他死不足惜,倘若让家族为之陪葬,就十分难受了。他脸色变幻,安慰自己道:“姚世安派人来杀我,定然是怕我见了陛下,有翻盘的机会,若非如此,何必狗急跳墙。”
沈元景笑道:“余大人贵庚,三岁或是四岁?姚世安粗人一个,如此不智也便罢了,你以为谢方叔和他一样愚蠢,会纵虎归山?幼稚!”
这一下将余玠的幻想戳破,他暗道:“是了,我之敌手,从来就不是姚世安。”瞬间变得颓然,说不出话。
沈元景也不打扰,轻轻吟诵:“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余玠惊醒,他曾是白鹿洞的书生,也是听得懂这阙词的好坏,问道:“这首《小重山》是真君所做?”
沈元景摇摇头,道:“岳武穆大作。”
余玠悚然一惊,高宗朝旧事涌上心头,岳飞之死,总是为武将者心里绕不过去的阴影。他忽然发现,如今自己不正是处在当初岳飞那个局面么?
他又想起沈元景的话来,心道:“是了,岳武穆功绩彪炳,自然有人会替他声张,可我何德何能跟他比肩?况且我这一死,说不得二三十年,汉家江山都不在了,前朝的忠烈,谁来祭拜?”
此时天色渐晚,众人开始生火做饭,余玠胡乱吃了一些,在马车里面翻来覆去想了一夜。
一面是朝廷,一面是家族;一头是忠,一头是孝;还有那深埋心底的利与名,始终不得两全。
第二日,他满脸憔悴,找到在一旁打坐的沈元景,见对方神采奕奕,似乎一点疲惫也无,心底一声长叹,道:“真君,我不能失了忠义,又不能害了家族,求真君慈悲,护我家人离开,我自去临安领罪。”
说罢,他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个头。
沈元景沉吟一阵,说道:“也罢,你既然不肯造反,我也不强逼你。不过大忠与大义你可分得清楚?你这一退让,倒是成全了自己的名声,可置川中千万百姓之殷殷期盼于不顾,将其安危交予蒙古人之手,就不觉良心过不去么?”
这番话宛若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余玠脑海,他呆在原地。良久,才茫然的回头看向周围,只见那些跟随他的兵卒,冻得瑟瑟发抖,缩成一团。又想起离开之时,川中百姓扶老携幼、饱含热泪相送。
当年放弃科考之路,投笔从戎,数十年辛苦所为何事?往事一齐涌上心头,他放声大哭。
那余将军正在瞌睡,悚然惊醒,冲了过来,连声问道:“大人,怎么了?”
余玠从地上爬起来,拭干泪水,朝着看过来的众人,大声喊道:“我不走了。”
众人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呼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