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傲寒六诀”之名,从未有人听说过,只是寇仲说得郑重,想来也是出自沈元景之手。经过刚才傅君瑜代师应战,也无人敢轻视,纷纷瞪大了眼睛,仔细瞧往场中。
寇仲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傲寒六诀第一式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你接好了!”
“好!”话音刚落,王通一声叫好,惹得不少人看来,有人暗中腹诽道:“这老头是糊涂了么?两人明明还没有动手。难不成这中间有些关窍,我没有能看出来?”
这人正要附和,却听着王通继续说道:“好,好诗!”不由得把话憋了回去。
场中两人却充耳不闻,寇仲这刀气慢慢从手里长刀中散发出去,清清冷冷,仿佛一缕缕清幽的花香,不可触及,却又带着一丝凉意,贴在众人的脸上、手上。
“好!”欧阳希夷大声叫好,方才那人又是疑惑不解,却听他说道:“神秀清雅,好刀法。”
跋锋寒也自然识得厉害,“噌”的一声,将刀完全抽出,一股凌厉的气势弥漫全场,好像大漠冬天里的狂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两人均是脚下一动,迅速交了一手。两刀相撞,溅起一点火星,激发出一声清脆的金铁之音。
寇仲嘴里蹦出第二句:“何须更待秋风至,萧艾从来不共春。”这一招十分果决,倏忽往上,也带着三分超逸独特。
王通眼睛一亮,又是一声大喝:“好诗!”
此后“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宁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须知傲雪凌霜质,不是繁华队里身”及“千林无叶草根黄,苍髯龙吟松日月”四招被寇仲连连叫出,他也一一称赞。
那些个不懂风雅之辈,见王通满脸兴奋,抚须长叹,顿觉莫名其妙。惟有欧阳希夷,每每都会接上一句。
婠婠亦是凑近沈元景耳边,轻声说道:“郎君给武功起的名字,都是这般的好听,婠儿十分喜欢哩。”
王通和欧阳希夷乃是场中辈分最高、声望最隆之人,左一个“好诗”,右一个“好刀法”,叫那些看不明白之人,也大为震撼,纵然寇仲落在下风,苦苦支撑,谁也不敢轻忽。
徐子陵见势头不对,抽出剑来,大声说道:“风湿寒,扬州双龙本是一体,对付一个是一起上,对付一群也是一起上。我现下要出手了,你若有帮手,尽管叫来。”
说罢,他一振长剑,快步过去,瞅准对方刀法中露出的破绽,一剑而去,逼得其绕过寇仲的刀,回身自救。
这一招让跋锋寒眼前一亮,挡开攻击,反手劈出一刀,气势如虹。徐子陵却是不退反进,侧身往前半步,长剑撩向对方右肩,随即在对方变招之前,将剑尖挡在其行进线路上来。
“啊!是奕剑术!”傅君瑜惊叫出声,满脸不敢置信,倒是让众人悚然一惊,纷纷睁大了眼睛。
徐子陵又和跋锋寒对了几招,很快落入下风,借着寇仲从旁协助,才抽得空来,大声道:“谁说这是奕剑术的,这是我们华山派的无名剑法。”
他长剑一转,大叫道:“看好了,这是剑三。”将破刀式运转到了极致,加之寇仲拼命,倒是扳回了不少势头。
欧阳希夷赞道:“好一招剑三,无名万物之始,相得益彰。”
傅君瑜阴沉着脸仔细看了一会,才长出一口气道:“的确不是奕剑术。”却也看出,这是一门可能并不输奕剑术多少的剑法,心里便有些骇然,暗道:
“难怪师父见了那把裂剑,沉思了好久,还赞叹有加,嘱托我来中原见到此人,万万要恭敬一些,不可造次。”
如此僵持了一会,跋锋寒有些不耐,眼前两个少年武功虽不及他,可招数高明,步法矫健,又韧性十足,若不多用几分力气来,恐怕一时半会也胜不得,那又如何好意思去挑战两人师父?
他一刀震退二人,左手按在了剑柄上,就要刀剑齐出,给两人一个重手。
那两人也正要扑过来,箫声忽起,由屋顶传来。
这箫音并无起始的娓娓道来,一上来便是抑扬顿挫的咏叹,仿似夜半惊醒,月亮已经挂上了中天,皎洁明亮。
细腻柔软里头,就好像溪水蜿蜒,慢慢流淌,濯足其间,便有温润的溪水轻抚,小鱼亲吻,撩拨得心头微荡。
高亢时候,如同浪潮涌动,慷慨激昂,听到悦耳处,还要壮美过泰山日出,盖过高手相争之金铁交鸣。
箫声一起,杀意顿无,场中三人束手站立,不愿动弹。就连那些个不通音律之人,都能察觉出这箫声里面的无穷魅力,四周一片安静,惟有虫鸟相和。
直到最后,箫音渐轻,恍若不可闻,化作若断若离、欲说还休的缠绵和纠结,以及求不得、放不下的伤情,勾起每人心中深藏的苦与乐,将一个个心底的故事缓缓道出。
箫音骤歇,院内一时之间,无人能说出话来。
王通早就忘记了什么诗与打斗,仰头悲啸一声,苍凉道:“罢了!罢了!得闻此曲,以后恐难再有佳音听得入耳,青璇箫艺不但尽得秀心真传,还青出于蓝,王通拜服。”
他提起“秀心”二字,双目中隐隐泛出泪光,一看便知是被这箫音勾起了一段往事。
欧阳希夷眼中亦是投出温柔之色,朝着屋顶高声道:“青璇既然来了,何不下来一见,伯伯还未见过你的模样呢。”
跋锋寒也朗声道:“跋某人千里迢迢赶来,只为能见青璇仙子芳容一面,若得如此,死亦无憾。”
从屋顶后面传来幽幽一叹,一缕清淡的声音传来道:“相见争如不见。青璇奉娘遗命,特来为两位世怕吹奏一曲,此事既了,这便去了。”
“且慢!”跋锋寒大喝一声,冲天而起,就要上房,沈元景屈指弹出一道劲气,尖锐的声音立时响起,急速的朝对方头顶而去。
跋锋寒脸色大变,若要往上,必然是避不开的,只得将身子一沉,落到地上。那劲气到了他头顶半空,却随着尖锐之声一起消散。
众人看向沈元景,他却并不理会,嘴唇轻动几下,屋顶响起瓦片响动,接着停止,正是石青璇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